她冲着唐小染身后看热闹的众人朗声开口：“大家也可做个见证。”


    “往后，若是我珍悦阁有什么招待不周的，或是再有这种伙计颐指气使的，大家都可以转告给我，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拖下去！”她扭过头，指着其中的两个女伙计。


    这人是她在黑市买来的，连卖身契都在她手中。


    换言之，将她发卖到陪酒楼，或是有钱人家做小，都是便宜了她。


    就真的当着众人的面乱棍打死，衙门那边也不会有人来说什么的。


    唐小染暗道自己多心，扯着苏安就要离开，可下一秒，那芸姐又喊住了他们。


    她的身上很香，就是离得这么远，唐小染也觉得鼻子痒痒的。


    女人走路带起一阵香气，她和苏安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仿佛行走的媚药，走起路来一步三颤，眼波流转，瞧谁都像是带着勾人的意思。


    “二位暂且留步，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还没好好向你们赔礼。”


    苏安看着手中刚刚被她塞过来的胭脂：“这不是已经赔了吗？”


    可唐小染却站住了脚步，与女人两两对视。


    那芸姐起身朝着柜台后走：“我来帮你们记个名吧。往后再来买东西，报上名字，给你们便宜些。”


    苏安刚想摆手说不用，就见唐小染起身跟了上去。


    唐小染看着走在前面的一抹倩影，眉头越皱越深。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接触的大多都是书中提到的人物；若是没有的，便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配角，没什么闪光点。


    可面前这个女人一出现，就给了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走到柜台前，唐小染停下脚步。


    女人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唐小染：“姑娘叫什么名字？”


    唐小染抿抿唇，不知为何，在她面前，自己宛如一个新兵蛋子：“唐小染。”


    女人愣了两秒，将手放在柜台上点了点，从桌洞里掏出一张纸，又拿来一根木棍似的东西。


    唐小染的瞳孔骤然猛缩。


    自打她来到这个地方，见到最多的便是狼毫毛笔，倒也不是没有炭笔，只是多半都用布料包裹着。


    面前的这支笔，是一只细小的竹筒，里头塞了长长的削好的竹炭，乍一看就像那铅笔一样。


    她抬起眼，撞见女人的视线，果然，她也在看她。


    “你……”唐小染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心脏在这一刻猛烈颤动，连手脚都有些发麻。


    她穿进了自己的书里，却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和自己一样的现代人。


    苏安从后面默默跟过来。


    「唐小染走得这么快干什么？为什么不等我？」


    芸姐指了指一旁的女伙计：“帮这位小姐记下名字。”


    她没再多说，又继续用探究的视线盯着唐小染。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就这样对望了几秒。


    芸姐指了指身后的库房：“来这里说吧。”


    唐小染点点头，立马跟了上去。


    苏安本来正站在柜台前，乖巧地等着那人记名，这会儿见唐小染突然要去库房，抬脚就要跟上去，却被女伙计拦住。


    她们掌柜夫人向来奇怪，这会儿只叫了那个穿青衣的姑娘，可没叫苏安。


    她喜怒无常的，若是让苏安闯进去，搞不好要发脾气，掌柜夫人发起脾气来可太恐怖了。


    苏安的小丫鬟也在一旁拉着她的胳膊：“小姐，咱们管她做什么？记了名咱们就先回去吧。”


    可苏安咬着嘴唇：“不让进就不让进，那我就在门口等。”


    她站在柜台前，与那女伙计大眼瞪小眼。


    丫鬟无奈地叹一口气：她们家小姐又犯什么轴呢，不是说很烦那唐小姐吗？


    唐小染跟着那女人走进房间，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唐小染挠挠脑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问为什么？


    你也是现代的吗？


    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你是魂穿还是身穿？


    3.1415926……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可还没等唐小染说完，女人便回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接着起身去一个箱子里翻翻找找，摸出一个模样精致的提线木偶。


    唐小染的瞳孔骤然猛缩，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木偶，与此同时，眼眶蓦然红了。


    这东西太过熟悉，几乎一瞬间就将她拉回了儿时。


    邻居黑蛋他爹从市里给他买了个小机器人，大伙们都很稀奇。


    唐小染也想要，在黑蛋家玩到晚上，将那小机器人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爷爷将她强行抱回去，这事才算完。


    夜里，爷爷问她：“我们小染也想要，是不是？”


    8岁的唐小染已经知道，那一个小机器人可能就要花掉他们家一两个星期的伙食费，于是懂事的小姑娘摇摇头：“我不要，我就只是想摸摸看。”


    爷爷没说话。


    第二天，等到唐小染放学，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一个木头做的小木偶人，模样小巧，精致无比。


    奶奶一边掏出家里的药酒给爷爷，一边埋怨地瞪他：“都说了不急着做，怎么一天就将这东西赶出来？真当自己还年轻呢？瞧你的手腕，肿成这个样子。”


    爷爷却没有应答奶奶的话，只是慈爱地看着唐小染：“你瞧瞧这个，比黑蛋家的还差哪里？”


    唐小染开心极了，抱着那小木偶在院子里来回蹦哒：“爷爷，这是你做的吗？”


    爷爷轻轻点头。


    奶奶摸着唐小染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小脸：“瞧你爷爷把你惯的，天上的月亮他也得给你摘下来。”


    唐小染本以为这木头玩偶便是爷爷能想到的、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可一个星期后，和黑蛋家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还是出现在了唐小染的手里。


    爷爷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我们小染值得最好的，前几天爷爷托人去镇上买没买着，就拿小木头人给小染凑着玩儿，可这不代表我们小染只适合玩便宜的东西。”


    她那时候还不懂，只是感觉特别想哭，扑到爷爷怀里放声大哭，一手拿着那昂贵的机器人，一手拿着爷爷亲手做的小木偶。


    直到多年后，两位老人去世许久。


    唐小染赶回老家收拾遗物，才翻到了已经生锈的机器人和依旧完好的小木偶。


    她将木偶装进背包，一直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