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直身体，将手搭在了翟雪月的手腕上，看着面前的姑娘担忧不似作假，眼里的真诚也快将自己淹没。


    苏安为自己刚刚怀疑翟雪月感到一丝愧疚。她轻声开口，眼神连瞟都不敢瞟唐小染：“翟雪月，我没关系的，我只是心脏不舒服，用不着请大夫，好好休息上两日就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门外狂奔进来一个小姑娘，她身后跟着个不急不慢的青年男人。


    唐皎月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了些奶气，刚进门就张开手要唐小染抱：“大姐，师父说，今日午休在馆子里吃。”


    苏安的心像是被人狠狠重锤了一下。


    面前的小孩，比起一年前，足足蹿了一个头。


    她的脸蛋白白嫩嫩，身上穿的衣服鲜艳漂亮，虽不是什么昂贵的料子，却也能看出家里是用了心思的。


    就连她头上的发髻，都变得一丝不苟，与一年前她离开时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当时，她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最小的妹妹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她的腿不住地乞求：“苏安姐姐，你别走，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也不想被卖，可唐小染那个恶魔向来说一不二，一脚就将她踹给了人牙子。


    她也是被人牙子卖给了白府，凭借着自己的聪慧，成功让多年不孕的白府二夫人怀上了男胎，才被认作干女儿。


    白二夫人觉得是她带来了好孕，让她做了二小姐，可也仍旧不受宠，她多次想要回去把弟弟妹妹捞出来，可身上的银钱实在不够，对唐小染的恐惧更是藏在骨子里。


    直到去年，听说清水村出了山灾，死了不少人。


    那样破落的房子，唐小染睡觉又沉，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铁定压死在底下了。


    她便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前不久，她偷偷捡到的那个受了伤的男人同她说，她随身带着的那个破旧香囊里的字迹，很像他认识的一个故人，她才被苏府找回。


    苏安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有幸能去往京城，可白府不放人。


    白夫人实在怕苏安这个福星走了，她的儿子保不住，以死相逼要将她留下。


    苏安也不喜欢苏府的氛围，虽说苏老爷子待她很好，但京城里的规矩多，她一个连书都没读过几天的人，过去不过短短几日，就被苏府的公子小姐们嫌弃了个彻底。


    与其这样，倒不如回白府。


    有了苏府这一层关系，近段时间她在白府可谓是香饽饽，那些从前不正眼瞧她的奴婢们，也都真真切切将她当做了主子对待。


    苏安没什么大抱负。从前被唐小染捡回去，只有一个愿望——能吃饱穿暖；而现在，她的愿望也不过是变成了吃好、穿暖。


    她曾和弟弟妹妹一起窝在柴房，唐皎月缩在他怀里，小姑娘冷得直打颤，她就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捂热。


    唐文萧问她：“苏安姐姐，我好饿，死了会不会轻松一些？”


    她鼓励怀里小小的孩子，握紧了身旁两个男孩的手，缩在杂草堆里，声音坚定：“咱们不要放弃，要死也是唐小染死，弟弟妹妹不要怕，咱们一定能熬死唐小染那个疯子！”


    唐小染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唐皎月已经扑进了她怀里：“大姐，你是感冒了吗？”


    她伸手就要给唐小染把脉，“那你这几日就不要做功了。”


    今天学堂放假，唐一清去找他朋友玩了，他总是有许多好友。


    唐文萧去参加童子试，唐皎月则是在林昱医馆帮忙。


    苏安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刚刚是扑进了唐小染怀里对吧？


    两人亲昵的样子让她一阵错愕。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在做梦，那个曾经缩在她怀里、诅咒唐小染怎么还不死的小丫头，现在从进门就开始撒娇。


    周围那么多人，自己也站在旁边，她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眼里只有唐小染。


    小姑娘此刻正喋喋不休地同她说着染了风寒要注意的事项。


    太恐怖了！


    苏安后退两步，摇摇头：唐小染这是把唐皎月同化了吗？


    林昱淡淡一笑：“这位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他刚刚正准备让小凌出去买几张烧饼，就见到翟雪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我朋友在师父的店里晕倒了，是不是要死了呀？林大夫，你快跟我去看一趟吧！”


    这姑娘向来喜欢夸大，上次陈离便是这样，因此林昱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在里头正帮忙抓药的小姑娘，一听说是在唐小染店里出的事儿，解开身上的小袍子就朝外冲：“大姐怎么了？”


    林昱想着那就去一趟，刚好在唐小染店里蹭个午饭，他扭过头对着小凌说：“烧饼买你一人份的就可以了。”


    苏安摆摆手，往翟雪月身后缩：“我不，我没生病，我只是想回家。”


    翟雪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刚刚不还说心脏不舒服吗？有病咱就得治啊！你放心，这大夫是我朋友，不会坑你的，我请客！”


    唐小染嘴角抽了抽：这姑娘看个病都要请客，倒是够义气。


    唐皎月这时才皱着小眉头，将视线从唐小染身上挪开。


    「我怎么感觉这声音好熟悉啊？」


    她疑惑地回过头，猛地瞪大眼睛，与躲在翟雪月身后的苏安大眼瞪小眼。


    两道尖锐的惊叫同时在唐小染脑海炸开，唐小染捂着额头，感觉眼前都有些眩晕。


    她就不该恶趣味爆发想逗一逗苏安，没想到苏安这个大喇叭还没走，把唐皎月这个小喇叭也叫唤出来了。


    “苏安姐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卖给有钱的秃驴做婆娘了吗？」


    唐小染嘴角抽了抽，不用想也知道，这话肯定是唐一清跟唐皎月说的。


    那孩子指不定是看见当时买走苏安的人牙子是个秃子，便回来吓唬小姑娘了。


    唐一清向来这样。


    「真的是皎月！？！」


    苏安刚刚还不是特别确定，这会儿与小姑娘面面相觑，是真的认出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