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深吸一口气。


    这小孩，胆子也太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搞小动作。


    “你想干什么？”


    唐一清倒坐在马背上，小腿一晃一晃，懒懒散散。


    “我在帮你报仇呀哥哥，你还应该谢谢我呢。”


    男人紧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里头的两人呼噜震天响，他这才微微放下心。


    “说话注意些！”


    他不知道是在和唐一清说，还是和自己说。


    “我是霍家家丁，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一清轻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


    “大哥，你一个成人，应该比我这个孩子懂得多，即便你跟着回了霍家，也是被赶出去的料。”


    男人抿唇不说话，面前小男孩的声音像是能蛊惑人心的魔鬼，慢慢传进他耳朵。


    “而且，我可不信你真的不想给你弟弟报仇。”


    男人猛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唐一清。


    夜晚的风吹过，深夜已经开始了寒潮，男人后背都是凉飕飕的。


    “你……你怎么知道？”


    唐一清眨眨眼，指着他手腕捆着的那根已经掉色发白的红线桃篮。


    “你娘给你绑的吧？你弟手腕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男人的拳头猛的攥紧，缰绳都动了动，前头的马打了个喷嚏。


    “就这？”


    唐一清微微一笑。


    “就这。”


    他没有说话，就靠这个？


    眼前的男孩就能看出来他和他弟弟的关系，他只觉得面前的孩子心机深沉的可怕。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两人长的确实很像，唐一清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后面无意间发现两人手腕都系着同样的红绳，定然是一个人绑的。


    唐一清听说过，手腕间绑红绳桃篮，是祈祷平安。


    有人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可惜……


    一个被狗咬废了胳膊，另一个被咬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被霍茂林一脚踹开，没了最后一口气。


    那晚霍茂林讲话时，男人一直安静的在一旁听着，直到他要走，男人才苦苦哀求他救救那一地的伤者。


    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亲弟弟。


    这赶马车的活，也是他弟弟的。


    男人姓张，旁人都叫他张兵，他十四进了霍家，一扬大火后，成了霍茂林留下来的贴身家丁。


    霍茂林虽然坏的很，但实在有钱，出手大方。


    他几乎拿整个霍家在挥霍，这么高的月银，张兵将弟弟也喊来一起帮霍家做活。


    他因为帮霍茂林做了太多事，总是夜夜梦魇，年迈的阿娘给他们系上红绳桃篮，说是可以驱鬼。


    一开始只要陪着霍茂林四处赌石就好，可霍茂林实在没有天分，赌一次输一次，便渐渐开始随便打骂随行的家丁。


    张兵看准那赶马车的活，跟着学会了，总算不用挨打。


    可看着弟弟被打的伤痕累累，他又心疼了，所以将赶马车的活让给了弟弟。


    外头都在传金临县的霍家能撑起来整个金临县，可只有他们这种元老级别的家丁知道，霍家早就没落了。


    在七年前的那扬火里，霍家的前途就注定葬送了。


    他说打听清楚了，就一个女人，带走家里一半家丁就行了。


    他被挑中了，霍茂林说这趟回来会给他们一大笔银子。


    于是他弟主动找到了被挑中的马夫，要和人家换。


    “这趟回来，你的钱加上我的，能把家里重新修建一番。”


    弟弟呲着个大牙傻乐。


    其实家里早就没人了，他娘亲在五年前就去了，只是他们都惦记着那破旧的老房子。


    他也觉得挺好，兄弟两人一起，有个照应。


    他娘曾就是这样说的。


    家里那老房子他也早就想修了，娘生前没住上，死后也得安排着。


    兄弟两个一起乐呵呵的跟着霍茂林来了。


    可他没想到那女人这么难搞，霍茂林一个狠辣的恶霸都搞不定。


    那晚留下他和弟弟还有剩下的几个兄弟看守，看着女人将她的打手喊进屋里，弟弟有些羡慕。


    “这么冷的天，他们还有面条吃嘞。”


    他也闻到了，很香。


    于是他跟弟弟说。


    “明早换班，我也带你去吃面条。”


    弟弟眼睛亮晶晶的。


    “行啊，我要吃带肉片的。”


    弟弟没有吃上带肉片的面条，那些疯狗扑上来的时候，他先挡在自己前面，当扬就被撕掉了一块肉。


    他目眦欲裂，可疯狂朝上扑的野狗却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是报应吧？


    看着霍茂林一脚踢开弟弟，他的心已经比胳膊上的伤还要痛了。


    他弟弟像一块破烂的抹布，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他没有再求霍茂林。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霍茂林有多狠，他不可能管他们的。


    他用一条胳膊，把弟弟的尸体慢慢朝树林里拖，徒手给弟弟挖坟。


    直到那五根手指都痛到麻木，直到他看着自己的手指除了湿润的泥土已经面目全非。


    他偷了路边人家的一把铁锹，将那些人都拖来了这树林。


    再远的地方，他就没力气了。


    他挖了一天两夜，把弟弟放在了这群人的正中央。


    这样地底的虫子啃咬不到他，上头的野狗也扒拉不到他。


    他撑着一口气找到霍茂林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了。


    剩下的打手嬉闹吵嚷，甚至还调笑他像个乞丐。


    “你们几个真是蠢的可以，连野狗都打不过，要是换做我们，这会都吃上狗肉了。”


    一群人笑笑闹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霍茂林想丢下他，这种累赘他是不愿意要的。


    张兵说，他会赶马车。


    倒是省了霍茂林重新找马夫的钱，于是他坐在了弟弟的位置，赶起了马车。


    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听着众人嬉笑吵闹，心如死灰。


    他是恨霍茂林的。


    可是他更恨的是自己。


    本来该死的是他才对，是他七年前做了遭天谴的事，才报应到了他弟弟头上。


    可面前的男孩凑近他的脸，声音悠然蛊惑。


    “哥哥，你不想给你弟弟报仇吗？我给你的可是好东西。”


    “你不掏出来看看吗？”


    他将手慢慢摸上胸口，那里放着这孩子塞给他的东西。


    手掌摊开，是一小包药粉和两片金叶子。


    唐一清轻轻点了点那金叶子。


    “哥哥，这是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