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站住了，她回头看那头熊。


    它癫狂的冲着唐小染的地方嘶吼。


    “大姐！快上来！”


    唐一清看着站在树下的唐小染，有些急了，从树上吊着打算去拉她。


    可唐小染却转身了，她的声音有点冷。


    “在树上待着，别下来。”


    她想起了上次的狼群事件，她们今天不一定能跑掉，这熊如果短时间内挣扎开了绳子，她们可能在半路就被追上了。


    如果它短时间内挣扎不开，他们回了家，可母熊失去了幼崽肯定会找上门复仇的。


    太多未知了，与其放个定时炸弹在心里，不如现在就了结了它。


    唐小染双手提着斧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颚线落到她的脖颈，又到她的衣衫里。


    它得死。


    它今天不死，以后死的可能就是他们。


    唐小染走上前，离得越近，看的越清楚。


    这灰熊的身上都是水，鼻子上是泥泞的土块。


    它的一只耳朵被捕兽夹夹住，一只前爪多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正在冒着血。


    可它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还在拼命朝前扑，身后的树被它扯的直晃，那中间的位置，已经隐隐发出了脆裂的声响。


    唐小染站在它面前，浑身忍不住发颤，这熊比自己高出那么多，嘴里的臭味要把她熏吐了。


    她闭眼抬起斧头，向前两步朝着熊头砍去。


    与此同时，她的左边肩膀再次挨到了那熊的巴掌。


    好在母熊的前爪本就受了伤，唐小染只觉得如果这熊是完好的，恐怕自己骨头都要碎了。


    一道温热黏腻的血喷洒在唐小染的脸上，她根本不敢睁眼看，母熊的嘶吼也冲着她的脸过来。


    一时间，熊的血液腥味、熊嘴巴里的口水和天上掉下来的雨滴，全部朝着唐小染砸了过来。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像一个疯子一样闭眼拼命挥舞手中的斧头。


    熊被拴住，不管怎么向前挣都碰不到她分毫。


    终于，世界安静了。


    唐小染的心慢慢落下，她颤抖着将斧头放在地上，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太多血了。


    太多了。


    入目都是红的，天都变成了红色。


    她看着这个树林都是血红色。


    一切……都结束了吧？


    她抬起眼，下一秒整个人腿都要软了，才慢慢将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熊上。


    那熊的脸被她砍的面目全非，其中小半张好像被砍的不轻，灰色的毛也盖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它的爪子有一只虚虚的挂着，似乎只有一层皮肉粘连着。


    可是它没死。


    它的眼神反而更可怕了。


    它刚刚是朝后退了，才让唐小染有一种它已经倒下死掉了的错觉。


    “大姐！大姐！！！”


    “快跑！！”


    “大姐跑啊！！”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唐小染看着那熊猛的冲了过来，随着嘎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看似粗壮的树，从中间彻底断了。


    都不知道该不该夸这绳子了，这种时候断的竟然不是绳，而是树。


    唐小染的斧头在地上，她已经来不及拿了，她腿软的可怕，这会才知道电视剧里主角逃难为什么会摔倒。


    她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熊没了禁锢彻底发了疯，它这副样子尤为可怕，四脚并用的朝着唐小染扑过来。


    感受到那阵熊掌拍来的掌风时，伴随而来的除了腥臭味，还有阵阵骨裂感痛彻全身。


    疼。


    疼的她要站不住了。


    疼的她要跑不动了。


    疼的，她好像要死了。


    原来被熊全力打到身上，是这么疼。


    上一次这么疼，还是在她四岁那年，她好像记得，当时也是一个雨天。


    那年，她爸妈还在乡下。


    唐小染看着动画片，她妈笑的温柔摸着她脑袋。


    “小染，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唐小染看着妈妈隆起的肚子，想起同村的小春说，她有了弟弟，妈妈就先把零食给弟弟吃了。


    于是唐小染摇摇头。


    “我不想要弟弟。”


    妈妈的脸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看着唐小染，像看一个陌生人。


    最后，她也没说什么。


    可第四天夜里，唐小染发起了高烧。


    白天的时候，她跑去跟邻居蛋子一起下河抓鱼，爷爷笑着说她回家肯定被妈妈骂。


    唐小染没告诉他，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理她了，也许，不会骂她。


    妈妈确实没有骂她，连件衣服都没给她找，看着湿漉漉回来的唐小染，她继续吃着嘴里的瓜子。


    夜里唐小染烧的难受，就伸手去推她。


    “妈妈，我难受。”


    女人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翻身继续睡了。


    可唐小染太难受了，就一直唧唧歪歪。


    “妈妈，我太难受了。”


    窗外下着雨，唐小染她爸翻了个身，嘟囔一句。


    “你带她去村头李医生的小诊所抓个药，我明天还得上班，别吵行不行？”


    她妈没说话，拉着唐小染出门了。


    雨不大，只是乡下的泥路太滑了。


    唐小染昏昏沉沉的跟在妈妈身后，她不知道妈妈怎么摔倒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大医院。


    只知道那天夜里，她发着高烧跪在院子里，在雨夜被爸爸拿着长长的门板打在身上。


    疼。


    很疼。


    跟这熊拍在身上一样疼。


    爸爸问她错了没有，唐小染哭着说自己错了。


    她不该调皮捣蛋下河玩的。


    可爸爸说。


    “我就知道！就是你这个孬心肝的想害死你弟弟！”


    于是木板拍在四岁的女童身上更用力了。


    她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她哪来的弟弟？


    后来唐小染才知道，原来重男轻女，也不一定家里要有个男孩。


    那个不知男女微微隆起的腹部，就可能夺走她所有的爱。


    但她那会还小，觉得是自己偷偷下河害得妈妈摔跤，想等她回来好好道歉。


    可一星期后，她妈连她的面都没见，妈妈就和她爸一起去了城里。


    唐小染在乡下待了很久很久。


    一开始，她还会想爸爸妈妈，后来，她就不想了。


    她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长大，日子无波无澜的过着。


    是十六岁那年，邻居蛋子偷看了她写的小说，向她表了白。


    唐小染只是无聊写着玩玩，还真不想早恋。


    何况蛋子那么丑，还黑。


    可是不知怎么这话传进了爸妈的耳朵，消失了十几年的夫妻第一次回了村子，他们说会给她更好的教育，爷爷奶奶抹着眼泪让他们带走了唐小染。


    可原来，他们只是怕被村里人说闲话。


    他们给唐小染交学费，给她送进学校住校，便再没出现过了。


    唐小染买不起手机，唯一一次借了老师的电话想打给爷爷奶奶，还被爸妈知道了。


    他们生怕唐小染是打给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