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漓尔认真的神色，海伦内心天人交战，拼尽全力才没有直接点头答应。


    虽然直接点头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毕竟并非所有的神明体系都是以清心寡欲为正统的（例如古希腊神话），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漓尔和洛奇的异能，万一他们在某些方面展现出凡人无法承受的能力，或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习惯，那她非原装女神的身份不就露馅了吗？


    风险还是过高，需要收集更多情报才行。


    漓尔的目光略过海伦眼中的挣扎，稍稍有些困惑，随即感到手中一空，掌心的温度随着海伦的抽手急速冷却，带动心脏漏了一拍。


    “下次吧。”海伦将碎发撩至耳后，移开目光，掩盖眼底的沮丧，“今日我还有事情要做。”


    等着、等着！早晚有一天她能吃上的！


    慢慢收拢手掌，漓尔的神情依旧看不出喜怒，平静地颔首欠身：“遵命。”


    海伦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入衣裙口袋就要吩咐漓尔带路出去，却在抬头的瞬间瞥到了墙壁上仿若有一道痕迹，转瞬即逝，像是有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望向那个方位许久，但目之所及没有任何异常，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尊上，您这次要找的书找到了吗？”漓尔的声音响起，将海伦的注意力拉回。


    海伦这才意识到漓尔方才说的“虽说您应当并不需要”，说明有可能对于神明大人而言，手机的存在不过是个累赘，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手机的存在。所以她虽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但还是要找本书伪装一下。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在书架上搜寻了一下，故作眼前一亮，取下了夹在缝隙中的一本薄书，连书名都没看就抱在怀里道：“找到了，走吧。”


    异能者视力极佳，漓尔一眼就看到了书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沉默地为海伦领路。


    海伦故作镇定地跟在漓尔身后，趁他不注意，悄悄看了一眼怀中的书名——《女神心尖宠，近臣哪里跑》。


    ……？为什么这样看书名就知道不正经的书会放在一堆科研论文里面啊！！！


    海伦生无可恋地抱住书籍，虽知道漓尔极大可能已经看到的，但还是欲盖弥彰地挡住书名，有些心虚地眼神飘忽，偷看了一眼漓尔的背影。


    前方的漓尔一言不发地为海伦领路，脑海中却在与洛奇悄悄对话：


    【你看到书名了吗？你觉得女神大人特意来看这本书是为了什么？】


    （我看到了呀～这还不懂吗？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漓尔。）


    【什么？洛奇你懂了吗？】


    （当然啊，你不觉得尊上近日对我们的表情都多了些吗？还总是找理由要我们陪伴她。一定是要把那件事情提上日程了。）


    【什么事情？】


    （笨呐，漓尔，肯定是要在我们中间选出一个真正的王夫啊！那本书也一定是为了多了解我们一些！）


    漓尔恍然大悟。


    【那我们有优势，我们有两票可以投。】


    （……是呢漓尔，如果可以投票的话。）


    他们是原路返回的，所以再次来到了那高达三层的图书馆。


    这是海伦第二次看到这个图书馆，虽说还是有些惊叹它的豪华，但是看到了那扇木门后的光景，再加以原主记忆碎片中残存的情绪激荡，她在感慨之余，也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


    女神大人降临了世间，为人类带来了庇护和资源。但是这些书显然是在女神大人之前出现的书籍，在那个污染刚刚爆发，末日骤然降临，最为黑暗的时期，人类究竟要耗费多少的心力、人力、资源，才能够将这么多书完整地保存下来？


    他们在保护、运输这些书籍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连命都要留不住了，留着这些书干什么？为了什么？


    名利、财富、感情？这些没了性命就都没了意义，根本没有必要。


    海伦思忖了一下，忽而想起那墙壁上火红的横幅上书写的金色字体，一个答案骤然随着心脏的脉络升腾而起——那些人在保存这些书籍的时候，应该只想着一件事：


    【为文明留存智慧的火种，以待黎明到来之日，成为跟随太阳升起的第一缕光。】


    ·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等到走到海伦的房间的时候，天色犹如蒙上了一层暗色的薄纱，将神宫笼罩在朦胧之中。


    随着步伐的迈进，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海伦微微愣怔，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是维斯珀。


    他依然站在白日目送海伦离开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他面带微笑，如往常一样温柔优雅，只是那双平日总是注视着她的粉瞳黯淡无光，翻涌着些许名为落寞的潮涌，轻声道：“尊上，找到您想要的书了吗？”


    海伦被双胞胎蛊惑的心神在看到维斯珀的神情之后终于回归正轨，意识到维斯珀是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被抢了工作，应该心里有很大的落差吧。


    “嗯，找到了。”海伦将书本的名字遮得更严实了一些，错开维斯珀的视线。


    对不起，维斯珀，她不是你真正的神明，所以不要悲伤啊。


    “那就好。”维斯珀将海伦的表现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略微阖了下眼，随即抬眸，一双下垂眼写满了可怜的情绪，却依旧扯着笑容道，“那尊上要用膳吗？”


    海伦看了一眼维斯珀身后的餐车，上面的餐品还在冒着热气，应当是刚刚做出来的：“嗯，你放在这里吧，我会吃完的。”


    觉察到海伦的意思，维斯珀骤然警觉，试探性地开口：“您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侍奉了吗？”


    海伦蓦然意识到之前每次吃饭，维斯珀都会微笑地陪在自己身边，适时为她递上水和纸巾。


    原来这些也是他工作的一环吗？


    “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她接下来还要试验手机的使用方式，得先把这个人形监控调开。


    听到这句话的维斯珀宛如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眸瞬间仿若被雨水浸润了一圈，带着水汽哑声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只是我今天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而已。”海伦急忙解释，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你做得很好。”


    但这番解释似乎并没有安慰到维斯珀，他垂下眼眸，纤长的鸦睫轻颤，沉默半晌后轻微地发出了一声笑，躬身道：“是，感谢尊上的认可。”


    他深知这不过是他仁慈的神明的宽慰，她明知道那件事，却依旧以“想一个人待着”为理由遣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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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是不想见他罢了，作为虔诚的信徒，他应该识趣。


    “那么，”维斯珀忽而上前，牵起海伦的手，缓缓俯身亲吻她的手背，半阖眸子，轻声道，“我就先退下了。”


    嗓音虚无缥缈，似是包含着一声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


    海伦强忍住想要拦住维斯珀的念头，强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转身想要走近房间。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她硬着头皮地推开了门。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维斯珀只是还没习惯清闲的生活，哪有打工人因为工作少了而难过的？


    漓尔扫了维斯珀一眼，无喜无怒地想要跟着海伦一起走进去，却蓦然被一只手拦住。


    只听他的无上至尊轻飘飘落下一句：“漓尔，你也一样，不要跟着我了，去休息吧。”


    红发少年的表情瞬间皲裂，眨眼间金瞳亮起，显露出生动鲜活的不满，委屈无比地高声道：“啊？不是维斯珀一个人的惩罚吗？为什么我和漓尔也要？让我进去吧～”


    “不行。”


    “诶～”


    回应他的是骤然关紧的房门，声音之大惊得洛奇一激灵，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尊上是个小气鬼。）


    【不能这样说尊上的，洛奇。】


    门内的海伦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额头抵在门板上，只觉得自己精神能量已经告罄了。


    那么，接下来应该先做什么呢？


    她缓缓将手伸入裙侧边的口袋，触及了那极简的造型之后，垂目在心中默喊：【我应该叫你什么？】


    【请随意。】果不其然，那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无感情如机械。


    【呜哇，跟自己的声音对话的感觉好新奇啊。】海伦拿出手机，握在手里，慢慢走向床榻，【有我的声音，那就叫你小音吧。】


    【收到，那么今后请叫我小音。与你对话的感觉也十分新奇，尊上。】


    【你是有意识的吗？】海伦向后倒向了床榻，在柔软的包裹中望着天花板。


    【我是基于（传讯）异能，以名为“手机”的无机质方块为媒介，用以服务大众的设备。因此我没有自主意识，如若你没有要求的话，你的信息也不会传到任何人地方（但如若有危险的讯号，会直接同步给海伦女神大人）。】


    与小音对话的感觉很稀奇，它并不只是像是电话一样传输声音，那些“（）”“：”之类的标点符号即便没有读出来，她也能够感觉到是有符号存在的，类似于直接向她的意识中传送了一串代码，将视听信息同步显示在她的脑海中。


    【真是便利呢，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本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的信息就不会暴露在任何人地方吗？】


    【当然，尊上。】


    【那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我要知道女神大人的所有讯息，包括能力、性格、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报告给我。】


    听到这个问题，小音明显地沉默了下来，如同系统卡顿一般久久未曾说话。


    就在海伦以为这是无法回答的禁忌的时候，小音的声音蓦然响起，却与之前无感情的腔调截然不同，温柔而疲倦道：


    “海伦，你为何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