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大脑已经渐渐停滞，梁晨决定听从孟恬的建议，明天再说。


    回到房间，他几乎一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就睡着了。


    第二天，当阳光爬到枕头上的时候，梁晨睁开了双眼。


    天花板上装饰的石膏浮雕，手下床褥柔软丝滑的触感，还有床柱上挂着的帷幔，处处彰显着这里绝不可能是他原先的那个小破出租屋。


    所以说，海难，人鱼，饮下魔药，被同族收留……都是真的。


    梁晨盯着自己纤细白净，没有一丝老茧的双手，呆呆发愣。


    门外传来孟恬的声音：“醒了就起床，正好可以吃早饭哦！衣帽间里有衣服可以换！”


    梁晨小心地挪到轮椅上，以游戏微操的手法掌握了在小空间里腾挪的诀窍，进入U型布局的衣帽间。


    然后他就被满满当当的衣橱给惊到了，从夏装到冬装，从运动服到正装，按照不同类别和色系区分开，一套套搭配好了全部挂在那里，都是全新的，还挂着吊牌。每个衣柜内杆都可以调整高度，轻松一拉就能够到衣服。


    打开抽屉，是成打的领带手帕，透明玻璃下摆着好几只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


    太夸张了，梁晨随手拿了一件基本款的白衬衫，不小心看到了吊牌。


    好贵。


    “过来这边。”


    孟恬向他招手。


    梁晨的房间距离餐厅很近，可以直线操控轮椅来到餐桌旁的凹陷，用餐动线非常便利。


    看到梁晨换上了新衣服，孟恬眼睛一亮：“很合身啊，太好了。”


    梁晨扯了扯袖口，从昨晚开始，就深刻感觉到孟恬对他的关照，方便舒适的无障碍设施，亲切自然的态度，一切都过于周全，甚至让他感到惶恐。


    谢谢。


    梁晨想这么说，不过他说不了话。


    他只能弯下身子，在轮椅上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他的感谢。


    孟恬叼着叉子摆摆手：“不用道谢啦，这个国家的人鱼只有我们两个，同族互相关照是应该的。听说你之前是作为人类生活，我还想请教你扮演人类的诀窍——当时我一条鱼初到人类社会，两眼一抹黑，全是辛酸泪呢。”


    她夸张地装作抹眼泪的样子耍宝：“虽然现在已经基本融入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人说我很奇怪。”


    梁晨联想到房间夸张的宫廷风装潢，和大到惊人的衣帽间。


    他欲言又止。


    孟恬突然想起来了：“哎呀，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拿出一台黑色的机器，大约手机一样的大小，但是显示屏比较小，上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按键。


    “这个是SGDs，学名语音生成设备，用它你就可以讲话啦！”


    梁晨接过来，握在手里，这个机器的形状和他的手型非常适配，握持手感很稳很轻，大拇指可以按到一组按键，另外四根手指可以摸到另外一组按键。


    这机器的设计很符合人的本能直觉，他无师自通地开始打字，屏幕上出现了选字框，他选中想要的文字，机器就会发出对应的音节：


    【我其实用不着那么多衣服，而且也太贵了。】


    “那怎么能行？”孟恬惊讶地捧着脸，“你可是我这个大明星的弟弟，这都是最基本的呀。我之前看的电视剧里，大明星找回了失散已久的妹妹，然后为了妹妹直接搬空了一整家服装店呢！”


    梁晨：“……”


    虽然不知道孟恬看的什么电视剧，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电视剧。


    她的常识确实十分堪忧。


    他继续打字。


    【总而言之，谢谢了，这个发声器很好用。】


    孟恬笑眯眯：“不客气！它的功能很多的，除了发声以外，还可以自定义快捷语句之类的，我到时候把说明书找给你～”


    梁晨还在摸索，孟恬说：


    “一会再研究，先吃早饭吧。”


    梁晨的眼神移向桌上的早餐。


    早餐是鸡蛋火腿和烤吐司配沙拉、水果优格和咖啡，大大小小的餐碟摆了一托盘，像是网红博主晒的照片。


    孟恬喜滋滋地说：“我在网上看到人类会做这样的早饭，怎么样，模仿得很像吧？”


    呃……她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貌似有点用力过猛了。


    不过总归比吃仰望星空派正常一些。


    梁晨生疏地用叉子切开溏心蛋，他以前从没有这样和别人坐在一起，踏踏实实吃早饭的经历。


    孟恬正在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餐盘三百六十度拍照，看到梁晨的注目，她解释了一下：“啊，不用在意我，只是发社交媒体而已。”


    吃饭之前相机先吃，这一点倒是已经非常“人类”了。


    她劈里啪啦地加上滤镜，发到自己的社交媒体，然后就开始喜滋滋地看着点赞数不断上升。


    “人类最棒的东西就是互联网了。”她指尖如飞地回评论，“真是太好玩了，有了这个东西，感觉爱情都不重要了呢！”


    网瘾害人啊，连人鱼都不能免俗。梁晨喝了一口咖啡。


    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诶，不是吧，孟姐你已经起来了，好难得。等等，你居然在吃早饭，自己做的吗？”


    一个小姑娘蹭蹭蹭从玄关冲到餐厅，她左手拎着食材，右手挎着公文包，不可思议地抓着孟恬看来看去。


    “我姑且也是会做饭的。”孟恬咳嗽。


    “可是不就是因为你什么家务都不愿意做，公司才派了我来吗！”


    “哎呀，小米，你姑且也在我弟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孟恬没装几分钟就露馅，十分愤赧。


    “弟弟？”小米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似乎还有第三个人。


    她的脖子咔咔咔转向梁晨的方向。


    梁晨端着咖啡杯，身上穿的是孟恬提供的剪裁精良的衬衫，晨起慵懒的额发下，是一双锋锐清冷的眼睛。


    “噫——超级美少年？！”小米捂脸尖叫。


    “喂，你脸红什么啊，明明天天都对着我这个大美女。”孟恬气鼓鼓地戳她。


    “您，您是孟姐的弟弟吗？对不起，刚才失礼了。”小米立刻站直，整理仪表，“我是您姐姐的生活助理米唐，您叫我小米就好啦！”


    梁晨礼貌地向她点头示意。


    “虽然吓了一跳，但是真不愧是孟姐的弟弟呢，非常帅气，感觉完全可以出道做明星，啊，该不会是打算签我们公司吧？”


    孟恬敲了一下小米的头：“不，他是素人，昨天才刚从海外回来，我有弟弟这件事也要保密，不许乱说。”


    “知道知道，小米的嘴最严啦。”小米捂嘴点头。


    “对了，刚从海外回来的话……啊，弟弟是不是不太会说中文？”小米发现梁晨一直没有说话。


    “这个啊，他不能说话哦。就是那个叫，言语障碍。”


    啊？！小米瞪大双眼。


    诶，这种事，应该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吗？不过她是孟姐的生活助理，她迟早都会知道，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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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早点告诉她比较好。


    小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梁晨身上。


    美少年一脸平静地喝咖啡，好像她们在谈论和他不相关的事情，又好像相同的对话发生过太多次，他早已麻木了。


    这样漂亮的人却不能说话，真是可惜，是一直在海外治疗吗？


    梁晨注意到小米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不应该这么事不关己。主要是孟恬这故事编得跟真的似的，他都没反应过来，刚才眼神放空主要是在记自己的新设定。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发声器：【您好，家姐劳烦您照顾了。】


    他没做过类似的寒暄，希望不会很奇怪。


    然后就看到小米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不麻烦不麻烦！这就是我的工作呀！”


    小米心里疯狂尖叫，啊！美少年好有礼貌好有教养！不愧是孟姐的弟弟！


    梁晨喝完了咖啡。


    “吃完了吗？”孟恬走到他身后，将他推出来。


    小米：“啊……”


    刚才没注意，她现在才发现，美少年坐在轮椅上。


    这样年轻，却既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很可怜。


    “我来吧。”小米跑过去帮忙。


    “不用，我让你买的东西带了吗？”


    孟恬把梁晨推到客厅阳光比较好的地方。


    “啊！带了！”


    小米从包里翻出来：“我还奇怪孟姐怎么突然让我买手机和电话卡，原来是给弟弟的呀。”


    幸好她因为不知道做什么用途，买了最稳妥的最新旗舰款星空黑色，和孟姐弟弟的气质特别配！


    孟恬接过手机，开机，装卡，下载社交软件一气呵成，给梁晨空空如也的联系人名单中添加上她和小米的账号。


    然后她递给梁晨：“拿好了，给你绑定了我的副卡，随便花。有事情就联系我和小米。”


    梁晨：“……”


    虽然遭遇海难很倒霉，变成人鱼很惊悚，不能说话不能行走很悲催。


    但是貌似碰到同族富婆，还被包养了……这是什么三流轻小说吗？


    这种事情太科幻，梁晨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得先给孟恬传去第一条简讯。


    【谢谢。】


    “真可爱。”孟恬压着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乱。


    “都说过不用道谢，我们是家人嘛。”


    虽然在人鱼的观念中，可能同族是家人，然而作为一个人类而言……


    梁晨手指无意识地下滑，看到了日期和时间。


    ！！！


    等等，这是……


    那一刻，他的血液仿佛凝固，汗水浸湿了衬衫。


    孟恬：“怎么了？”


    他用僵硬的手指给孟恬发信息：【今年是2027年？】


    “是啊。”


    孟恬立刻就猜到了梁晨为什么会不对劲。


    她神情复杂：“今年确实是2027年呢。”


    梁晨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他想起胖头鱼曾经说的话。


    “可惜这血统过于微薄，要让它觉醒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在他的意识中，发生海难和他的苏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也许他受的伤比想象中要重，也许他的这份血脉觉醒所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


    他该意识到的，海底的居民和人类的时间观念似乎并不一样。


    距离梁晨的遇难，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