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房间内便陷入长久的寂静。


    那股令人窒息的寂静像触手一样蔓延到门外，狠狠地撅住盛开的喉咙。她有些喘不上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隔着一扇门，盛开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指甲死死地扣住掌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内复又响起夏犹清颓然的声音：“桃桃中考完，我们离婚。”


    盛尽欢没正面回，而是问：“你……怎么知道？”


    夏犹清恢复冷静，只是声音中还带着坍塌后重建的疲累。她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像在自嘲：“我最开始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丈夫不爱回家，反倒经常去一个叫做桃溪村的地方。”


    ……


    盛开趴在窗棱上久久未动，直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才恍然垂眼看向手掌。


    她的手很白，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杂纹，但实际上，那些伤口从未愈合过，十年前的指印早已牢牢的镌刻在掌心。


    她安静的时间实在太长，周栗不由偏过头看向她。


    逆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她的睫毛很长，鼻子小巧挺立，她比四年前更瘦了些，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眼底积压着浓郁的沉色。


    “盛开。”周栗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声。


    “嗯？”


    “快到了。”


    盛开点了点头。


    她止住乱飞地思绪，专心的欣赏窗外的景色。


    在宜清那两天，外公在得知她即将参加一个农村的公益项目后，连声夸赞她的决定。


    夏问渠出身于农村，是个土地情结很重的人，哪怕盛开还在国外的时候，在日常的通话中，也没少听他念叨农村的现状。


    在城镇化日益发展的当下，大部分农村面临的问题是人口外流、老龄化、产业空心化严重。农村缺乏可持续的产业，年轻人口被迫外出务工，破败的房屋与荒芜的农田构成了如今的图景。


    这种“人走地荒”的现象，正让农村陷入巨大的困境。


    所以当一个生机勃勃的农村现于眼前时，是很难不让人生出好奇心的。


    盛开通过查阅资料得知，周栗本科毕业后直博，桃溪村正是他博士时期的创业项目。同时在抖音平台以“匪石”的身份发布创业视频。


    后来盛开又专门去看过他的视频。


    怎么说呢，风格很……特别。


    他的视频里没有什么高超的剪辑手法，直来直去，内容大多都是记录农作物的播种、长势以及病虫害等等。他的声音通常作为画外音出现，这也是他最初得到关注的主要原因，粉丝们觉得好听又助眠。


    盛开印象最深的一个视频是，他捏着一只胖胖的正在蠕动的白色虫子，声音平铺直叙，动物世界的解说都比他有感情。


    他说：“这是蛴螬，喜食植物根茎，是花生的主要病虫害之一。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中难得带出些笑意，粉丝们成功被他勾起好奇心，然后就听到他说，“蛋白质还挺高的。”


    当时的弹幕完美的诠释出了盛开的心中所想。


    【呕。】


    【……你在用你好听的声音说什么？】


    【你看看那玩意儿长得，是能让人产生食欲的样子吗？】


    ……


    再后来，周栗接受新农报的采访，因为本人真实的样子与视频中呈现出来的反差实在太大，引起激烈讨论。


    周栗凭此增长了将近一百万粉。


    他借着这股东风，逐步搭建起了自己的创业团队。前期的积累完成后，他又成立了MCN机构，相继签约了多位创作者，诸如汉服女娘、手作工匠等等，逐步将桃溪村打造成农村频道的网红孵化基地。


    桃溪村近山、临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距离北淮只需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当地盛产蓝莓、樱桃，还有闻名全国的桃溪绿茶。知名度打开后，又趁机推出农作物采摘、黑陶制作等各类体验馆。同时开设直播间，将农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


    过了榆阳镇，大概十分钟便到了桃溪村。村口有一棵巨大的柳树，目测有两个成年人臂展的粗度。枝叶繁盛，沉甸甸的垂落下来，像遮天的帘幕。


    又走了约莫五分钟，车子速度逐步放缓，周栗提醒说：“车只能开到这里，过了桥看到的那排房子便是你们住的地方。”


    盛开抱着狗下车，周栗径自帮她提行李。过了桥，踏上一段青石板路，便来到民宿区。


    民宿区靠着桃溪山，也由此而得名。盛开一路走过去，相继看到“喊山”、“见山”、“乐山”……都是雅致而有野趣的名字，她不由期待起自己住的那处院落的名称。


    “靠山？”她看着挂在院墙上的木牌，不可置信念出声，“这谁取的？”


    “我。”周栗声音淡淡的，“当时多改造了一座房子，林路也准备的名字不够用。”


    那你就能随便取名了？


    盛开腹诽。


    但奇异的是，多念几遍，又觉得这名字别有趣味，盛开不由问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周栗点了点头。


    果然。


    周栗指了指不远处的桃溪山，答：“这里距山最近。”


    盛开……


    就单纯的靠着山是吧？


    好在，名字虽直白了些，但院落布置的却极为雅致。


    院内铺着青石板砖，近西墙处有一株丹桂树，亭亭如盖，浓荫覆盖住大半个院子。树下摆着一张方几，几把低矮的摇椅。


    开着粉色花朵的爬藤植物布在篱笆墙上，沿着篱笆墙往北走，便是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足可以容纳十几人的榉木长桌，挂在墙上的木质格子里放满了书籍。


    盛开的房间在二楼，房间采光很足，得益于一副巨大的窗框，目测有一米半高。窗户是打开的，窗外就是桃溪山，阳光驱散了雾气，那片浓烈的绿直直地撞进她的眼睛里，不由分说也不讲道理，却奇异地让她获得一丝久违的喘息之机。


    飘窗上摆了一盆洁白的栀子，盛开的目光在上面落了一瞬，转而看向周栗。


    周栗正在接电话，听内容，应当是在聊他抖音回关她的事情。


    “反正过段时间也要官宣画展合作，提前预热着也不算什么坏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如此说，她的心里居然有一丝难过。但明明，以他们的关系，能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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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办已是最好的结果。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周栗向她的方向看过来一眼，而后又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挂断电话。


    他朝她走过来：“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花婶儿有事不在，厨房的食材可以随意取用。算了……”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又改口道，“出门右转，沿着河大概走五分钟，有很多小吃店，饿了可以去那边找东西吃。”


    “好。”


    “走了。”


    *


    周栗走后，盛开先是收拾好行李，复又喂了小狗。


    她买的围栏等一应物品都还没收到，于是，她拿行李箱、狗笼、长凳组起一道简易的围墙。


    从局限的笼子里出来，小狗明显欢快许多，长嘴筒跟推土机似的到处铲，没多会儿，雪白的小胡子上便蹭上一小片灰尘。


    偏偏它的眼睛又圆又黑，天生带着一股无辜感。


    盛开跟它生不起来气，取了片湿巾给它擦干净，才重新把它放回“围墙”里玩。


    她去洗手，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它的胡子恢复原样。


    盛开不信邪，再次给它擦干净后，抱臂站在一旁看。小东西跟成了精似的，先是怯生生看了她一眼，确认她不会有旁的动作后，才欢快地撅起小屁股钻向了各个角落。


    没多会儿，胡子又脏了。


    盛开气笑了，把小东西拎出来，点着它的鼻头：“从现在开始，你有名字了，叫‘啾啾’。”


    小狗听不懂她的话，小狗顺势在她的手指上蹭了蹭。


    盛开心蓦地一软，想起网上那句老生常谈的话。


    世界上果然不能没有小狗。


    ……


    独自生活在国外的这几年，盛开各项技艺都长进了许多，唯独下厨，她好像天生没有这方面的技能点。


    刚出国那会儿，她三餐时常不规律，久而久之，胃上便落下了毛病。最惨的是硕士毕业的那一年，为赶ddl，直接因为胃穿孔躺进了医院。


    后来虽养回来许多，但饿久了胃部还是会抽痛。


    昨天林路也只说安排人来接，却没交代具体到达的时间。盛开担心让人等，特意起了个大早，早餐只冲了一碗燕麦片。


    现下，又过了一大上午，她的胃准点开始叫嚣。为安抚这位“祖宗”，盛开不得不下楼觅食。


    厨房紧靠着那颗丹桂树，一进门，盛开便被操作台处那扇长方形的窗户吸引。


    窗户大概有两米长，像一幅天然的画框，以高低起落的桃溪山为远景，阳光下，淙淙流过的溪水像一条透亮的绸带，近处，绒毯般的草地上布着各色的星星点点的花朵，美得像是误入一场名为“绿野仙踪”的梦境中。


    “你就是小栗说的那个姑娘吧？”一道带着方言的女声唤回了她的神思。


    盛开眨了两下眼睛，看向来人。


    她很白，上年纪的原因，圆圆的脸盘如同一个发酵过度的白面馒头。她头上包了一块花色的方巾，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如月牙一般，让人很容易便对她生出亲近的感觉。


    此时，这位陌生的大婶儿也看向了她的脸，同时惊呼出声：“呦，这小栗子带回来的姑娘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