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盛开诧异地抬起眼皮。她的目光粘在周栗脸上，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丝异样。


    不知是这人伪装的太好还是这些年进化的太深，他的眉目始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盛开挫败地移开视线。


    在那一瞬间，周栗原本紧握的拳头松开，用力捻了捻指尖。


    他们返回包厢的时候，季来之的座位已然空了。


    盛开问向乐丰堂。


    “你们没遇到他吗？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接了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走得急我也不好问，你抽空问问他，看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


    盛开应了声“好”。


    盛开点开微信，季来之早在五分钟前便给她发了消息：回家处理我爸的破事，先走了。


    后面还跟着一句：别让那姓周的送你回去。


    盛开一看这人还有心情管她，就知道没发生什么大事。随便找了个理由跟乐丰堂解释，让他放心。


    *


    乐丰堂前两年做了个手术之后，便被太太下了门禁令，勒令他十点之前必须回家。他本人又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一看即将到点，便提出告辞回去。


    蒋正开了车，主动承担起送他的重任，苏灵也回学校，跟他们的车走。


    “学姐住哪？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说这话时，蒋正先是偷瞄了一眼周栗，才看向盛开。


    “不劳烦了。我跟周儿的车空着，你先送老师回去吧。”林路也眼珠子一转，不由分说将这事揽下。


    盛开本也不想麻烦他，顺着林路也的话跟蒋正道了声谢。


    “行吧。”


    “到家报备一声，有空去看看你师母，她记挂着你呢。”乐丰堂嘱咐道。


    “一定。”


    送走乐丰堂他们，盛开闷头点开打车软件。


    林路也冲盛开的方向努努嘴，跟周栗猛使眼色。


    周栗往盛开的方向靠了靠，目光落到她手机界面上：“这是在做什么？”


    他靠得有些近，身量又比盛开高大半头。


    盛开只觉得一道音浪从上方震至耳膜，猛地抬起头。


    她动作有些大，额角的碎发触上周栗的脸颊。


    那一刻，周栗觉得自己仿佛陷进了云朵里，那种感觉消失的时候，他心头漫上一股淡淡的可惜。


    “打、打车啊。”盛开悄悄挪开了半步。


    “刚刚不是说了送你？”


    “那不是……”客套嘛……


    她话还没说完，周栗便伸手摁灭了她的手机，“走吧。”


    说罢，眼神绕到了一旁的林路也身上，疑惑地十分自然：“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坦然程度，让林路也有一瞬间真的在怀疑自己好像不是跟他一辆车来的。


    他张口欲言，看了眼盛开后又生生将话吞了回去。他脸上扯起一抹十分不走心地笑，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他咬字太过含糊，盛开没听清，侧头问向周栗：“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走了，跟你道别呢。”


    林路也：“……”


    盛开冲他摆了摆手：“下次见。”


    林路也：“……下次见。”


    直到上了周栗的车，盛开的脑子还是浆糊状态。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戏剧，她不仅跟前男友同桌吃饭，还稀里糊涂上了前男友的车。


    单独相处的那种。


    她往周栗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他正在调导航，电子屏幕射出来的冷光附着在他脸上，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冷厉的意味。


    “住哪？”


    “……南浦春。”


    此话一出，车厢内瞬间陷入沉默。似有热熔胶缓慢注入车厢，密闭的空间内空气流动都变得迟缓。


    对方的呼吸声逐渐放大，好像要与自己的心跳融为一拍。


    咚。


    咚。


    咚。


    不知过了多久，周栗才动了动唇，他声音中添了喑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不介意吗？”他试探着问出口。


    他的异样太过明显，盛开不由侧眸向他投去一眼。


    他垂着眼睫，眼睛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感受到她的视线，他的眼皮动了动。


    他躲避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盛开不能确定，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是不是他眼底泛起的红。


    她思考了一下未果，只当他是不知从哪得知自己养了狗。想着那懵懵懂懂的芝麻团子，她不解得看向周栗：“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这副反应落在周栗眼里，全然是从前他们之间的种种她已经不在意，她甚至不惜带新的人入住，去覆盖掉他们所有的回忆。


    那个人会煮她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那个人会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笑容。


    那个人会在清晨她似醒非醒时亲吻她的眼睛。


    ……


    往日里那些被他视为救赎的系带，此时通通变为将他推向深渊的触手。疼痛不知自那里开始蔓延，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他却没呼痛的理由。


    他的手指死死箍着方向盘，骨节泛着青白。


    他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盛开有心想问，又生怕他误解为催促。


    隔着一层旧情人的关系，相处起来难免带着小心翼翼。


    盛开轻叹口气，自暴自弃抄起手机，在某问答软件输入：如何与前男友相处。


    哪知还没收到回复，周栗就毫无预兆地发动车子。


    盛开顺势将这事抛到脑后。


    回去的路很顺畅。


    满打满算开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小区对未录入信息的车辆管控严格，盛开怕周栗觉得麻烦：“把我放小区门口就好，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栗没吭声，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


    栏杆抬起的同时，伴随着一声无比响亮的机械女声：“欢迎业主回家”。


    盛开：。


    就踏马尴尬。


    “那个……你也住这啊？”


    “嗯。”


    “怎么在这里买房子？”


    “住习惯了。”


    “……”


    “你进业主群了么？”


    “那是什么东西？”盛开茫然地看向他。


    周栗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盛开有一瞬间恍惚，实在是他的反应太过自然，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开四年，一如往昔，亲密无间。


    周栗也很快意识到什么，重新肃了神情。


    刚才的那一瞬，像是发生在谁的幻想中，又像时间长河中收集的某颗泡影。


    “需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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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你进群？”周栗再次探出他的触角。


    “好……好啊。”


    周栗摊开微信二维码：“你扫我？”


    盛开的关注点则是：“你把我删了？”


    闻言，周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盛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主动解释道：“刚出国不久我手机就被偷了，那会儿我事情多到焦头烂额，就没顾上补办。”


    其实那会儿的她也不想补办，发现手机丢的那一瞬间，她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因为她害怕。


    她怕周栗找她，又怕周栗不找她。


    而她的手指在周栗的联系方式上徘徊过无数次。


    每次的结果都是——


    她不舍得删掉他。


    她干脆一直往那张卡里充钱，直到一年后回国，才去营业厅补办。


    周栗没说话，盛开当他是默认，本着不让他尴尬的想法，她打开手机扫了一下他的二维码。


    “叮”得一声，弹出来的是两人互为好友的界面。


    盛开又想了想，戳过去一个【悲伤小苦瓜】的表情包。


    咻——


    发送成功。


    盛开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你回头拉我？”


    话落，又慢腾腾地补了个适合如今两人关系的后缀，“邻居。”


    周栗深深看了她一眼，亦慢腾腾地点了点头。


    *


    盛开回到家第一件事，便去捞围栏里的小狗。


    小狗黑黑的鼻头蹭向她的手指，盛开顺势刮了刮。


    她抱着小狗，出神地看着手机。


    周栗出现在她对话框最顶的位置。


    头像是一只守着一堆板栗的仓鼠玩偶。


    盛开伸出手指在他头像上拨了拨，好像能触到小家伙柔软的鼻头。


    某问答软件不断弹出的消息通知打断了她的思绪。


    盛开点进去才发现，她胡乱问得那个问题居然得到了几十条回复。


    【1L：问就是祝他早日入土为安，少出现在我面前蹦跶。】


    ……


    【8L：请楼主保持清醒，比如回忆一下为什么让他成了“前”】


    【15L：分情况吧，比如分手后前男友摇身一变成顶级大帅比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来一场破镜重圆。】


    【22L：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问，楼主这么长时间没回复，难不成是已经相处明白了？】


    此条的楼中楼回复是一水儿的【放个耳朵】。


    盛开服了这帮人的八卦心里，简单回想了一下今晚数不胜数的社死瞬间，沉重敲字回复道：【让你们失望了，不仅没相处明白，还发生了一件更惨烈的事情，我居然跟前男友住同一个小区！！！】


    她发送后不久，很快收到了新的回复。


    【分手后前男友还住在我的小区，是恋恋不舍还是旧情难忘？是近水楼台还是守株待兔？你潇洒远走，而他守望着你们的曾经。只盼你愿意回首时，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思恋许久的眼眸。】


    盛开看着，被雷得虎躯一震。


    而评论区则像是统一抽了一种风。


    齐齐盖楼。


    【给大佬递笔。】


    【给大佬递笔。】


    【给大佬递笔。】


    ……


    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