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


    当最后一个嘶哑的音节从陈宇喉咙里挤出来，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嗡鸣的仪器，闪烁的电弧，都在这一刻凝固。


    咔。


    一声轻响。


    缠绕在巨大仪器周身的蓝色电网，像是被拔掉了插头，瞬间熄灭。


    一个毫无感情的合成女声在封闭的观景平台内响起：


    “语言锁解除，电网离线三秒。”


    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血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


    00:02。


    【我靠！还真他妈管用！】


    【这帮搞事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脑回路果然清奇，搞个密码还这么中二！】


    陈宇的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吐槽，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现实狠狠拽了回来。


    两秒。


    他整个人还瘫在仪器的底座上，身体被电流和毒素蹂躏得不成人形。


    系统那点可怜的金色能量正和“蝶梦”的毒性疯狂拉扯，但他连动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用尽全力扭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痛得眼前发黑。


    不远处，苏清竹和张璐瑶像两个破败的娃娃，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必须叫醒苏清竹。


    只有她，能开那一枪。


    “苏清竹！”


    他的声音像是破锣，毒素几乎烧坏了他的声带。


    “醒醒！”


    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或者说，在流逝的最后部分。


    00:01。


    只剩最后一秒。


    一秒之后，这座城市将变成人间炼狱。


    一秒之后，电网会重新启动，把他彻底变成一截焦炭。


    无边的绝望催生出最后的力量。


    “苏清竹！开枪！给老子醒过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并肩作战的回忆，全部灌注进这一声嘶吼之中。


    这声音在金属墙壁间回荡，像是困兽在末日来临前的最后咆哮。


    也许是这声音太大。


    也许是其中蕴含的决绝穿透了毒素制造的屏障。


    地上，苏清竹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唇边溢出。


    她的眼皮剧烈颤抖，艰难地抵抗着沉重的昏迷。


    她的世界是一片扭曲的光影和色彩。


    大理石地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墙壁弯曲变形。


    在迷雾中，她仿佛看到了警校教官那张严厉的脸，听到了父亲失望的叹息。


    就在这时，陈宇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幻象。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只在深渊边将她拽回来的手。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


    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失焦的，但她看见了他。


    看见那个靠在恐怖仪器上，满脸是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男人。


    也看见了那最后的倒计时。


    00:01。


    不需要思考。


    那刻印在骨子里的，成千上万次训练养成的本能，在这一刻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在冰凉的地面上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熟悉的，坚硬冰冷的轮廓。


    是她的枪。


    “枪！”陈宇用嘶哑的嗓音吼道，“机器核心！左下角！第三根管子后面！打那个阀！”


    他没有时间解释什么是泄压阀，只能用最直接，最简短的词汇吼出目标。


    左下角，第三根管子后面，打那个阀！


    苏清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这些词的含义。


    但她的本能，听懂了。


    她的手臂缓缓抬起，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感觉像是举起了一座山。


    枪身重得吓人。


    她的视线出现了重影，眼前有两个仪器，两个陈宇，两个倒计时。


    打哪一个？


    【操！给点力啊大姐！】陈宇在心里疯狂呐喊，【你可是警界第一神枪手！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啊！】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枪口摇摆不定，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屏幕上的数字，从00:01，跳到了00:00。


    也就在这一瞬间，仪器底座上，蓝色的电火花开始重新闪烁。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


    苏清竹闭上了眼睛。


    她放弃了视觉，放弃了理智，放弃了毒素带来的所有幻觉。


    她选择相信一种更玄妙的东西。


    那是一种纯粹的肌肉记忆，是十万次射击后形成的本能。


    她相信陈宇的声音，相信他嘶吼时传来的方向和位置。


    她的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他描述的那个空间坐标。


    手指，扣下扳机。


    砰！


    枪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如同炸雷。


    巨大的后坐力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手枪也脱手而出，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一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计时停在00:00。电网即将完全恢复。


    就在这时，从那台巨大仪器的深处，传来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叮”声。


    紧接着，是尖锐的“呲”的一声。


    一道极细的荧绿色液体，从仪器核心管道的隐蔽处喷射而出。


    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声，瞬间变成了刺耳的高频尖啸。


    它表面的所有指示灯，像是疯了一样疯狂闪烁。


    “呲呲”声越来越大，绿色的雾气弥漫开来。


    仪器的尖啸声达到了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顶点。


    然后——


    轰！


    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声发自核心内部的沉闷巨响。


    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黑烟从仪器的排气口喷涌而出。


    所有的指示灯，全部熄灭。


    尖啸声戛然而止。


    天花板上喷洒毒雾的喷头，也跟着哑了火。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荧绿色冷却液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以及三道若有若无的呼吸。


    陈宇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抽空，无边的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系统那点微弱的修复能量，在一场森林大火面前，渺小得可笑。


    他瘫倒在地，身体终于和那台死亡机器彻底分开。


    活下来了。


    他们，都活下来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天旋地转。


    “喂……”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苏清竹……瑶瑶……还活着没？吱一声啊……”


    一片死寂。


    两个女人都已陷入深度昏迷。


    她们脸色惨白，皮肤上，那诡异的红色蝴蝶纹路若隐若现。


    虽然阻止了全城的大灾难，但他们自己，还远没有脱离险境。


    他们还被困在这里。


    他们还中着剧毒。


    【狗系统，都这时候了，不该来个新手大礼包吗？给个解毒剂，或者开个传送门也行啊！】


    他试着在脑中呼叫系统，但系统界面反应迟钝，像是过载后重启的老爷机。


    【妈的，关键时刻就拉胯，你这系统不会是拼多多砍一刀白送的吧？】


    他想爬过去看看她们的情况，但四肢完全不听使唤。


    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像是在经历凌迟。


    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躺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同伴，祈祷她们的呼吸不要停下。


    当他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再次陷入模糊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陈宇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修长又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快速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哈！我真的快死了吧？瞧我看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