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结束。


    严正的手垂了下来，加密电话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会客室，落针可闻。


    张辅是赞助商。


    董战也是赞助商。


    西港码头发现了来自樱花国军方的军火。


    这三条信息，每一条都重如泰山，现在它们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陈宇的推断，他那听起来狂妄到近乎荒谬的“战争论”，被这冰冷残酷的现实，盖上了血红色的印章。


    【现在信了？】


    【不跟我扯什么程序正义，什么社会影响了？】


    【早他妈干嘛去了？】


    陈宇心里的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李响那张年轻的、总是带着点傻气的脸在他眼前晃动。


    如果早一点，哪怕只早一天，封锁江城，控制张辅……


    李响是不是就不用死？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U盘，然后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去西港码头。”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但苏清竹和张璐瑶都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韩力和严正身体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与后怕。


    他们再没有任何犹豫，跟着陈宇冲出了会客室。


    ……


    刺耳的警笛划破了江城的天空。


    几辆警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疯狂疾驰，直奔西港码头。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严正抱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这位在探案支队说一不二的老队长，此刻像个被打断了脊梁的老人。


    韩力坐在后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车窗开着一道缝，烟雾被风迅速卷走。


    陈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脑子里乱成一团。


    真田苟一郎，张辅，董战，《旧案重提》，枪击案，校园屠杀，樱花国军火……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正在他脑中疯狂地碰撞、拼接。


    而他们，以及整个江城，都早已是网中之鱼。


    【这盘棋，下得真他妈大啊。】


    【真田是棋子，张辅是棋子，李婶是棋子，那些被煽动的学生也是棋子……那谁是下棋的人？】


    【金先生？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金先生”？】


    【一个能让张辅这种级别的富豪当走狗，还能搞到别国军火的组织……】


    【他是……神仙吗？】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陈宇脑海中闪过，让他遍体生寒。


    终于，车队在西港码头三号仓库前停下。


    眼前是令人窒息的场面。


    几十辆特警车辆的警灯疯狂爆闪。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拉起了层层叠叠的封锁线，荷枪实弹，神情肃穆。


    一名特警队长快步跑来，对着韩力敬礼：“韩局，现场已经完全封锁，请指示！”


    韩力扔掉烟头，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带我们去看看。”


    众人跟着队长，穿过封锁线，来到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前。


    集装箱的铅封被暴力剪断，两扇厚重的铁门敞开着。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集装箱内，上百个墨绿色的军用木箱码放得整整齐齐，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


    每一个箱子上，都用白色油漆喷涂着一行众人看不懂的樱花国文字和一串编号。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军械专家正拿着工具在其中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检查，他看到韩力等人，连忙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得像纸。


    “韩局，严队……”他声音发干，“初步清点，箱内全是制式军火，型号非常杂，从92式手枪，到MP5冲锋枪，再到AK47自动步枪，甚至……甚至还有几箱SVD狙击步枪和塑胶炸药。”


    “所有武器都经过精心保养，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韩力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问：“来源呢？”


    军械专家拿起一块被撬下来的枪支部件，递了过去：“大部分序列号都被物理手段磨掉了，但我们动用了一些技术，成功复原了几个。”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脏停跳的结论。


    “确认……来自樱花国自卫队的现役列装。”


    “轰！”


    这个结论，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韩力和严正的脑子里炸开。


    韩力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这他妈……已经不是刑事案件了……这是入侵！”


    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掏出自己的加密电话，走到一边，用一种他这辈子都没用过的急切语气向省厅，乃至更高层汇报情况。


    而严正，他呆呆地看着那满集装箱的军火，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是后怕。


    是庆幸。


    也是无尽的悔恨。


    如果不是陈宇力排众议，强行下达A级封锁令，这满满一集装箱的战争机器，此刻恐怕已经像病毒一样，扩散到了江城的每一个角落。


    到那时，就不是一场校园屠杀那么简单了。


    而是整座城市的沦陷。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军火箱前，面无表情的陈宇，这个他一直看不顺眼，觉得野路子、不守规矩的年轻人。


    这一刻，严正这位铁骨铮铮的老刑警，眼眶红了。


    他走到陈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宇。”


    “对不起。”


    “是我太保守，太固执，我为我之前的犹豫，向你道歉。”


    “也替……替李响，谢谢你。”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江城探案支队，所有资源，所有人力，全部由你调配！”


    “你就是总负责人！”


    “老子这条命，还有头顶上这顶乌纱帽，全都给你押上了！你要掀桌子，老子就陪你一起把天都给它捅破！”


    陈宇看着他，没有说话。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探员干嘛？】


    【不过……老家伙总算开窍了。】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那堆致命的钢铁。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拼接。


    “张辅出钱，赞助了《旧案重提》这个节目，把真田苟一郎捧成了所谓的‘名侦探’。”


    “真田利用这个身份和他的催眠术，筛选并发展那些内心阴暗、对社会不满的人，把他们变成自己狂热的信徒。”


    “然后，张辅再利用他背后那股我们还不知道的力量，把这些来自樱花国的军火，悄无声息地运进江城。”


    “最后，真田一声令下，把武器交到那些信徒手上，在江城上演这场他自导自演的，所谓‘净化世界’的屠杀大戏。”


    陈宇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清竹和张璐瑶听得遍体生寒。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几乎毫无破绽的计划。


    “所以，我们抓捕张辅，方向是对的。”陈宇的目光扫过韩力和严正，“但他，很可能也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一个高级点的棋子而已。”


    “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恐怖的组织。”


    韩力打完电话走了回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着陈宇，“你分析得没错，这已经是一场战争。但是……我们现在连敌人的指挥部在哪都不知道。”


    是啊。


    张辅可以抓。


    但真田苟一郎呢？


    那个像幽灵一样，策划了所有悲剧的导演，他在哪里？


    找不到他，就算把张辅抓了，他也随时可以激活下一个“张辅”，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众人。


    他们就像在和一团看不见的影子打拳，处处被动，处处挨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压抑。


    是陈宇的手机。


    来电显示——“泡泡女”。


    陈宇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林小雨极度兴奋，甚至有些破音的尖叫。


    “老陈！老陈！我操！我有个天大的发现！”


    陈宇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皱眉道：“说人话。”


    “那个APP！那个搞屠杀直播的APP！”林小雨激动的发颤，“我把它给破了！这玩意儿根本不只是个直播软件！”


    “它还是个加密通讯工具！是一个指令下达的中枢！所有那些疯掉的学生，都是通过这个APP接收指令，甚至……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可能也受这个APP的控制！”


    陈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能追踪到他吗？”


    电话那头，林小雨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充满了技术宅攻破防火墙后的得意与张狂。


    “那孙子用了十几层代理服务器，把自己的物理地址藏得跟个处女似的。”


    “但是，他遇到了我！”


    林小雨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告胜利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给我十二个小时！我有五成把握，能顺着网线，把他本人从老鼠洞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