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没动。


    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祁同伟。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孤狼。


    审视着每一个靠近他的生物。


    安欣看着这局面,心里发沉。


    组长这是在玩火。


    跟一个情绪崩溃的通缉犯谈合作?


    高启兰却很平静。


    她放下随身的背包。


    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医疗包。


    打开,里面是消毒水,纱布。


    还有一些常用药。


    她走向李飞。


    “别过来!”


    李飞猛地后退一步。


    身体撞在身后的木板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手里的刀虽然没再举起,整个人却绷得很紧。


    “我没事,不需要医生检查。”


    高启兰没停下脚步。


    她走到李飞面前。


    把医疗包放在一张破旧的木凳上。


    “心率不齐,而且严重营养不良。”


    她的语气很平淡。


    李飞的身体僵住。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高启兰说,“你身上有伤口感染的味道,还有长期饥饿导致的酮症气味。”


    “离我远点!”李飞低吼。


    他不信任任何人。


    尤其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高启兰没理会他的警告。


    她只是自顾自地拿出体温计和血压计。


    “你想给宋扬报仇,对吧?”她问。


    李飞没说话,但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人,拿什么报仇?”高启兰抬起头,直视着他,“用你这把刀?还是用你这一身病?”


    “你把自己耗死在这里,林耀东会知道吗?马云波会掉一根头发吗?”


    “他们只会觉得,又死了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每一个字,都戳在李飞最痛的地方。


    他不是不怕死。


    他是怕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李飞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手很稳,动作很利落。


    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安欣。”祁同伟的声音打破了对峙。


    “在!”


    “干活。”


    “是!”


    安欣不再犹豫,拿出手机。


    对着那面贴满纸片的墙,开始拍照。


    一张,又一张。


    快门声在安静的窝棚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飞坐了下来,任由高启兰用酒精棉球擦拭他胳膊上被划破的伤口。


    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太久没有和人有过这样的接触。


    “你叫什么?”他问。


    “高启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飞的声音很低,“就凭你们三个,也想扳倒林耀东?”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祁同伟插了一句。


    李飞:“……”


    他觉得这几个人,可能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组长!”


    安欣忽然喊了一声。


    祁同伟和李飞同时看过去。


    只见安欣站在墙边,手机的电筒光柱打在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上。


    “怎么了?”


    “这些车牌,有问题。”安欣说。


    李飞皱眉:“什么问题?都是我亲眼看到的,进出塔寨的车。”


    “不。”安欣摇头,“你再仔细看看,这几个车牌。”


    他用手指点着其中几个。


    “桂K,赣G,湘U……这些都是外省的车。而且,你看你记录的时间。”


    安欣把几张纸扯了下来,摊在地上。


    “每个月的3号,13号,23号。这几个外省车牌,都会出现在附近。”


    “这能说明什么?他们交易频繁,我早就知道了。”李飞不以为然。


    “不,重点是,你记录的地点。”安欣指着纸上的标注,“这几个车牌,你记录的地点,都不是塔寨村口,而是……三公里外的那个废弃水产加工厂。”


    李飞愣住。


    他盯着那几张纸。


    安欣说的没错。


    他当时为了记录所有可疑车辆,监控范围铺得很大。


    只要是出现在塔寨周边的陌生车辆,他都会记下来。


    那个水产加工厂早就倒闭,位置偏僻。


    他以为只是过路车,顺手就记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塔寨这个堡垒上。”祁同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地上的纸,“你觉得他们会在自己的老巢里,跟外省人做大宗交易吗?”


    李飞的脑子轰的一下。


    他明白了。


    塔寨是工厂,是仓库。


    并不是交易市扬。


    林耀东那种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巨大的风险,放在自己的宗族祠堂旁边。


    “水产厂……”李飞喃喃自语,他猛地抬起头,“他们真正的交易地点,是那个厂子!”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一个他守了这么久,却因为思维惯性而忽略掉的致命漏洞。


    “我现在就过去!”李飞说着就要站起来。


    “坐下。”祁同伟按住他,“你现在过去,能干什么?打草惊蛇吗?”


    李飞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懊悔。


    “那怎么办?他们下次交易,可能就是十天后,也可能是明天!”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变了。”祁同伟看着他,“不要再盯着塔寨,那个水产厂,才是你的新阵地。”


    “我需要你摸清楚那里面所有的情况。有几个人,有没有监控,周围的地形,有没有暗道。”


    祁同伟把手伸到安欣面前。


    安欣会意,立刻把自己那部备用手机递了过去。


    “这个你拿着,加密的。每天晚上九点,给我打一个电话,汇报情况。记住,只打一次,说重点。”


    李飞看着那部手机,没有立刻去接。


    “这些东西……”他看了一眼那面几乎被安欣拍空的墙,“我的心血,就这么给你们了?”


    “不然呢?”祁同伟反问,“留在这里,等林耀东的人来给你当壁纸裱起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拿着这些东西,去跟林耀东和马云波谈价钱?”李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也是他心里最深的恐惧。


    他怕自己又一次,所托非人。


    祁同伟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看着安欣。


    “安欣,告诉他,你为什么来东山。”


    安欣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李飞。


    “我师父,叫曹闯。以前是京海市的刑警队长。”


    “二十年前,他死在了一次抓捕任务里。官方的结论是,他跟毒贩火并,同归于尽。”


    安欣的表情很平静。


    “但我们都知道,他是被自己人打死的。”


    “开枪的人,是另一个警察。为了上位。”


    “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翻过来。”


    安欣说完,转过身,继续撕墙上的纸。


    窝棚里,再次陷入安静。


    李飞看着安欣的背影。


    又看了看祁同伟。


    他有些明白。


    自己从这几个人身上看到的那种天真和愚蠢。


    到底是什么了。


    那不是天真。


    那是一种被现实碾碎过,又重新站起来的执拗。


    和一种不计后果的血性。


    李飞伸出手,接过了那部手机。


    沉甸甸的。


    “墙上的东西,你们都拿走。”李飞说,“一张都别给我剩下。”


    “这里不安全了。”


    高启兰已经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处理。


    她收拾好医疗箱,站起身。


    “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这些药,按时吃。”她把几板药和一瓶水放在李飞身边,“还有这个,高热量营养棒,比你那个泡面强。”


    李飞看了一眼那些东西。


    “知道了。”


    “走。”


    祁同伟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