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的日子总像指缝里的沙，攥得再紧也留不住。


    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积着层薄薄的白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天还没亮透，沈建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手里还提一个。


    里面塞满了叶子衿连夜赶制的肉干、辣兔和辣子鸡，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肩上，他心里却暖得像揣了团火。


    叶子衿站在他面前，手指一遍遍抚过他的衣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反倒一句也说不出来。


    赵桂花从厨房里出来，把一个温热的布包塞进叶子衿手里。


    “拿着这个。”她眼眶红红的说，哑着嗓音说。


    “刚烙的葱油饼，路上饿了就吃点垫垫。里面还有这瓶小咸菜，火车上就着馒头吃，开胃。”


    沈建国看着那布包，鼻尖微酸，攥了攥老娘的手。


    “娘，我饿不着的。路滑，您就别送了。”


    赵桂花抹了把泪，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


    沈建国把包放在牛车上，牛车缓缓启动。


    沈建业兄弟俩和张春霞妯娌也站在大门口，见牛车动了，都忍不住挥起手来，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


    牛车在结了薄冰的土路上晃晃悠悠，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建国坐在车沿上，叶子衿挨着他，两人没多言语。


    只是偶尔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悄悄分开。


    连赶车的大队长都看在眼里，嘴角噙着点笑意。


    俩孩子感情这么好，可没办法还是要分开，他也希望儿子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到时候带去部队随军，就不用在分开了。


    风裹着雪粒子刮过来，吹乱了叶子衿的鬓发，沈建国伸手替她别到耳后。


    指尖划过她微凉的脸颊，心里头像堵了团棉花，闷得发慌。


    到了公社，大队长勒住牛绳，才对儿子说。


    “本来爹想送你到县城，可公社临时要开会，只能让子衿陪你去了，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沈建国应着，扶着叶子衿下了车。“爹，您去忙吧，我都多大的人了。”


    看见一辆大巴开来，两人上了大巴车。


    换乘上去县城的大巴时，一路颠簸得厉害。


    到了火车站，站台上人来人往，蒸汽火车的汽笛声时不时划破空气，带着股说不出的离别味。


    沈建国把行囊往地上一放，目光落在叶子衿脸上，喉结上下滚动着：“我走了。”


    “嗯。”


    叶子衿点头，眼圈有点红，却使劲扬起嘴角。


    “到了部队就给我报个平安，别让我们惦记。”


    “知道。”


    沈建国应着，忽然上前一步，飞快地把她拥进怀里，力道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等我回来。”声音哑得厉害。


    叶子衿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那熟悉的皂角味，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火车的汽笛长鸣一声，开始检票了。


    沈建国松开她，提起包袱，一步三回头朝着火车走去。


    他穿着军装的背影笔挺，在攒动的人群里格外显眼，每一次回头，目光都牢牢锁在叶子衿身上。


    叶子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被人群彻底吞没，才缓缓抬起手，用力挥了挥。


    风掀起她的衣角，雪粒子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她就那么站着，直到火车轰隆隆地驶远。


    最后一节车厢也消失在铁轨尽头，才慢慢转过身，踩着满地碎雪往车站外走。


    这时候，她真想唱一首离别的车站，不过感觉这首歌不吉利，还是算了。


    脚印深深浅浅，印在雪地里，像没说出口的牵挂。


    离开火车站，叶子衿也没急着回去。


    反正又不用上工，她想在县城逛逛，散散心。


    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就在街上瞎逛。


    别看是大冷天，县城也特别热闹，街上人来人往，供销社门口的人巨多，已经排起了长龙。


    她没心思多看，转了两个弯，就看见废品站那道斑驳的铁门。


    门口堆着些旧衣柜，旧桌椅和破铜烂铁，都被雪盖着，看着灰蒙蒙的。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里面倒比外头暖和点。


    靠东头搭着个简易棚子，棚子里一个穿着破军大衣的大爷正坐在煤炉边烤火。


    手里捏着烟斗，烟雾缭绕着，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


    大爷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点沙哑。


    “姑娘，来买东西？”


    叶子衿笑着点头，目光在棚子里扫了一圈。


    “大爷，我随便看看，找点旧书本什么的。”


    她想着这么久没有来，说不定能在这儿淘着点稀罕物。


    煤炉烧得正旺，火苗舔着炉壁，发出噼啪的轻响。


    大爷往炉子里添了块煤，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外头冷，进来烤烤火吧。”


    叶子衿也没客气，走过去挨着炉子坐下，一股暖流顺着裤腿往上窜，冻得发僵的手指终于缓过来些。


    为了自己能多在里面待一会，于是从挎包里拿出两个肉包子，不时是凉透了的。


    这会儿是吃晚饭的时候，她猜大爷应该没吃中午饭，于是说。


    “大爷，你还没吃饭吧！我这有两个包子，你烤软和了在吃。”


    大爷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这可使不得，我哪能要你的东西。”


    叶子衿把包子往大爷跟前一放，笑着说：“大爷，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也是我早上多买的，买多了吃不完。”


    大爷见她真诚，便不再推辞，把包子放在炉边烤着。


    他也清楚，哪里是吃不完，是人家姑娘好心。


    不一会儿，烤软后的包子散发出阵阵香气，大爷拿了一个递给叶子衿。


    “姑娘，一起吃。”


    叶子衿退回去：“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然后说：“我烤暖和了，进去找书本去了。”


    大爷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包子，随意摆摆手说。


    “去吧！前两天才来了一批书，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的。”


    叶子衿走进小棚子后面的仓库，瞅着仓库角落里那堆旧书，径直朝着那些书走去。


    伸手翻了翻，大多是些泛黄的课本，还有许多磨了角的连环画。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的目的是找些初高中课本，还有古董古玩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