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之吃完，对着空碗发呆，又见段秋平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她抬手将碗重重摔在段秋平头上。


    白瓷碎了一地，有些碎片嵌进深灰色的泥土地上。段秋平捂着头，感觉天旋地转，将倒下的时候他将手撑着地，晕晕乎乎地看见碎瓷片刺破了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抬头望着宋音之：“你……”


    宋音之把玩着碎瓷片：“你害死了宋渡，还想让我陪你住在这种地方？你自己也知道是粗茶淡饭，我怎么可能不嫌弃呢？你太痴心妄想了。”


    她眼中没有一丝温情，俯身凑近也是为了用瓷片割开段秋平的喉管。可段秋平当时所有的感官都集聚在她凑近时的馨香上，头发扫过他脸颊时微痒。


    方才他没能碰到的长发，这时候却近在咫尺。段秋平抬手，宋音之以为他要反抗，可他却只是将宋音之的头发缕到耳后。


    这种动作激不起宋音之的半分犹豫，她利落地划开段秋平的喉咙，将沾血的瓷片一扔，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留下段秋平在原地挣扎，他无暇想其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撕开自己的布衣，用差点勒死自己的力气缠紧。大量的出血使他失温，窒息的痛感使他无法呼吸。段秋平眼前一黑便彻底倒下去。


    剧烈的痛苦占据了他整个身心。她杀了他，她真的要杀他！因为什么？因为宋渡？这该死的！他做的一切、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能爱她，给她更好的爱，为什么她不理解，她不知道？或装作不知道？这个冷血的女人，他好恨，恨不得将她拖过来，丢到火堆里活活烧死！


    这不是他应得的。段秋平不在乎自己死在哪里，可是他不能死在宋音之手上。他给了宋音之这么多，她不该这么报复他。他爱她，爱到失去自我，做了那么多事、放下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她给他这个结局？


    脑子晕晕乎乎的，黑夜变得七零八碎。她和李顾双双坠下城楼的影子在段秋平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可以为了李顾去死，她可以给李顾一条命，为什么不能施舍给他一条命？为什么？他恨得无法呼吸，恨她不能给他更多，这该死的女人！


    他大叫着，崩溃着捶打着地面，手握成拳，已经在向下滴血。他死死咬住模糊的皮肉，恨意喷薄而出不可抑制。


    黏腻的恨和血一起淌。


    宋音之又没跑掉。


    前面的人似乎等了她很久：““殿下，皇上说过，你不用回宫了。”


    什么意思？她确实跟宋荣有矛盾，若是寻常赌气，她听见这话倒不足为奇。可是宋荣眼睁睁看着她和李顾一起摔下城楼，他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吗？


    “殿下请回。”那人缓缓靠近。回什么？段秋平那里？怎么可能？她后退几步，前额突然遭到重击，宋音之反应过来什么，剧烈挣扎起来：“滚开，别碰我！”


    那人看着她倒下，只是伸手揪住她后衣领，将她往回拖。


    昏暗的小屋内空荡荡的。宋音之被那人摔在地上，心里只能暗喊口号：“你给我等着！”


    段秋平从外面进来，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脸上带着未消的怒意，脖子上还缠着破布，已经渗出血。显然他已经调整好自己，却仍带着虚弱，他坐上椅子养神，好半天连个眼神都没给宋音之。


    宋音之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两人便僵持起来了。许久，他坐起身，却没抬头。他的动作幅度不便太大，只能轻轻挥挥手，那人就将宋音之丢到他身边。


    段秋平呆了好久，似乎在做心理准备，这才偏转脑袋去看被摔在一旁的宋音之，瞬间眼圈就红了。他抿了抿嘴。


    “你这混蛋居然没死透。”宋音之额角还淌着血，语气颇为轻松，轻松又无奈，像是看着伺养的宠物冲自己撒娇，“把我拉回来做什么？给我机会再杀你一次？”


    段秋平脖子上缠着绷带呢，一偏头一转头都极为不方便，他的动作很僵硬：“我不会死在你手上的。”


    “走着瞧。”


    段秋平暴起：“我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你他妈要我死？”


    吵得宋音之直捂耳朵：“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那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去害宋渡吗？”他晃着宋音之的肩膀，“你给我记着，你才是罪人，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没资格怪我。你凭什么怪我？啊？”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为了你，起兵夺回若羌；为了你，找到宋渡；我还逼着自己原谅你，不就是为了消解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能够毫无芥蒂地爱你？最后呢？你要杀了我！”


    他情绪太过激动，血又渗出来了。


    “你可以为了救李顾去死，却不愿意给我一条生路。”他阴森森地笑，“好啊，你看看是谁先死。”


    他从袖口翻出一把刀，对着宋音之比划：“该从哪里割好呢？”


    宋音之却丝毫没有惧意：“你想好了，你杀了我，你欠我的就永远还不完。你的下一世，下下一世，你永远都逃不开我的报应。”


    段秋平将刀放在她脖子上：“那样最好。”


    冰凉的触感让宋音之一惊。可他等了许久，段秋平也没有动手。


    “你知道我拿你最没办法。你就是欺负我这一点。”段秋平将她拉起来，自己趴上她肩头，“要是换一个人，她都没机会在这里。”


    宋音之才不受他蛊惑：“哦，要我谢主隆恩吗？”


    肩头传来一阵刺痛，段秋平狠狠咬了她一口。牙齿深深嵌入她的皮肤，宋音之疼得乱扭乱动：“嘶……你是疯狗吗？”却被段秋平死死按住。她反着手去掰他的脸，却沾到了满脸湿意。


    宋音之有些无措，她一咬牙，也咬上了段秋平。这时候段秋平却松了口。


    她看着宋音之衣服上的牙印，暗红色牙印形状的血珠已经偷出来。他低下头：“去换身衣服吧。”


    “别假惺惺了，这种地方哪有衣服让我换。”


    段秋平咧嘴一笑：“我这里有。”


    宋音之试着新衣服走出来：“还挺合身。”


    “跟我走吧。”段秋平一脸严肃地站起身。宋音之却很警惕：“干嘛？杀人灭口？”


    段秋平就笑，扶着她的侧颈靠近：“送你回宫啊，殿下。”


    这是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和平相处时刻。


    “行，这回算你有良心。但你害死宋渡的事我跟你没完，下次见面我还是要弄死你哦。”


    段秋平似乎很平和，一副翩翩君子的作态：“嗯，我等着。”


    不知道装的什么腔调呢。宋音之看他这样子心里很不爽，却又说不太出来。


    段秋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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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她越走越偏。宋音之心里直打鼓：“这不是回宫的路。”


    “知道，先带你去个地方。”


    完了。不会真要杀人灭口吧？宋音之恨不得转身就跑，可是身后密密麻麻全是段秋平的人。她没办法，只能全程紧紧贴着段秋平，万一真出现意外，她最好跟他同归于尽。


    段秋平却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也不躲，宋音之靠得近了他还会主动凑。两人走路的时候时不时肩膀撞肩膀。


    一群人在悬崖尽头停下来。


    段秋平忽而咧嘴：“殿下，看好了。”


    宋音之怕极了，跳出大半步来。段秋平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停下来。悬崖边的山风呼啸，带着草木的清香扑来，花草树木都摇曳，段秋平的影子岿然不动，宋音之分不清风的呼啸声和他的呼吸声。她想后退，被段秋平一把拉住，他伏在宋音之身边耳语：“宋渡现在应该已经回宫了。”


    什么意思？她没来得及问出口，段秋平便跳下了悬崖。一切发生之快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宋音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


    她趴在悬崖边，看着段秋平不断下坠最后不见了。宋音之猛地回头，对着身后段秋平的手下们发出疑问：“宋渡呢？段秋平为什么跳下去？”


    那些若羌的侍卫们却不回答他。


    宋音之有些崩溃了：“他是你们殿下啊，为什么见死不救？”


    她说的话就像石子入深潭，连回音都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嗯，殿下让我们送你回宫。”


    宋音之大吼着打断他：“我让你们说清楚！宋渡呢？不是死了吗？段秋平呢？为什么跳崖！”


    她冲上去，跳起脚来，拉住一个男人的衣领：“你说！”


    那男人被逼得没法：“我们只按吩咐办事，其他的一概不多管。”


    气得宋音之狠狠推开他。她又趴到崖边去看，依旧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底下空空荡荡的。她不明白，段秋平说过自己不会死在她手上，却为什么转头死在她面前。


    如果他没有杀宋渡，便确实是她对不起段秋平。宋音之疯了一般，起身朝皇宫跑。一路上踉踉跄跄。还是若羌的几个侍卫给她租了马车。


    皇宫门口，马车未停稳她便跳下来，侍卫们见是宋音之回来，惊喜不已，连忙禀告。宋音之没心思贺喜，径直朝宋渡的寝宫走去。一进去，看见宋渡歪在床上，边上围了一群伺候的人。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


    宋音之五雷轰顶，像木桩一样钉在原地。


    宋荣也得到消息，满面红光地来到，却要保持皇帝的威严而收敛：“她也回来了？这些天到底去哪了！。”他从宋音之身后进来，没见到宋音之的脸色，又自顾自怒道，“你不仅跟朕作对，还跟着李顾跳下城楼！”


    两个人都跟没听见一样。宋渡蒙蒙地看着宋音之，而宋音之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呆样。


    她突然转身：“备马！”


    气得宋荣一把拉回来：“刚回来备什么马？这几天在哪安家了？”


    宋音之没心思理，甩开宋荣就要走。宋荣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让侍卫一下拦住宋音之，他沉着脸警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小心你走不出你的寝宫。今天也是一样，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