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一刻钟，阿努耶独自回来了。


    他蹲在沈知意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听着，我可以带你找到王子。但你必须告诉我实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相告：“我夫君，是大理寺卿裴昀。他被诬陷，勾结伏俟……只有阿史那贺鲁能助我！”


    阿努耶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来找王子作证的？”


    沈知意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那封魏寺丞写的印着大理寺印的陈情书。


    阿努耶接过信，看了一眼，眼眸深邃，深吸一口气：“沈夫人，我是阿史那贺鲁的堂弟，阿努耶。”


    沈知意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王庭现在被叛军和高昌国军队包围，情况危机。”阿努耶神色凝重，“但我必须去王庭。如果你也要去王庭，我可以带路，但……非常危险。”


    沈知意毫不犹豫地点头：“带我去！”


    阿努耶叹了口气：“至少等天亮，你也需要恢复体力。”他顿了顿，“而且，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和马蹄声。


    阿努耶脸色大变，迅速吹灭了油灯。


    “高昌国的巡逻队！”他低声道，“别出声！”


    沈知意屏住呼吸，听到外面传来粗暴的喊叫声和村民惊恐的呼喊。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帐篷外。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火光映照下，沈知意看清了来人，不是伏俟人，而是穿着士兵装束的高昌国人。


    士兵用沈知意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质问着什么。


    老妇人连忙上前，恭敬地回答，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沈知意面前。


    士兵狐疑地扫过帐篷，目光最终落在沈知意身上。


    一把推开老妇人，抓住沈知意的手腕将她拉起来。


    “大昭人？”他用生硬的大昭话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沈知意心跳如鼓，但面上不显，“我是商人……迷路了。”


    士兵显然不信，伸手就要搜她的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努耶突然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推开士兵：“别碰她！”


    士兵踉跄几步，大怒之下拔出弯刀。


    帐篷外又冲进来两名士兵，局势瞬间紧张起来。


    老妇人惊恐地喊着什么，而阿努耶则挡在沈知意面前，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沈知意知道情况危急，她突然用尽全力大声喊道：“我是大昭使者！带我去见你们长官！”


    士兵们愣住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狐疑地问：“使者？证明呢？”


    沈知意冷静地从怀中取出那封盖有大理寺官印的信：“大昭朝廷派我来与高昌国商议联合对抗伏俟的事宜！”


    她完全是虚张声势，但此刻别无选择。她在赌，赌士兵们看不懂大昭文字。


    士兵们显然是被唬住了，低声商议起来。


    阿努耶惊讶地看着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他迅速用伏俟语对老妇人说了几句，老妇人点点头，从帐篷角落取出一个小包裹塞给阿努耶。


    领头的士兵最终作出决定：“带走！让将军决定！”


    两名士兵上前要抓沈知意和阿努耶。少年突然用伏俟语大喊一声，同时从包裹中掏出一把粉末，撒向士兵。


    “闭眼！”他拉着沈知意就往帐篷后冲去。


    粉末在空气中形成一片白雾，士兵们咳嗽不止，暂时失去了视线。


    阿努耶趁机带着沈知意从帐篷后方预先割开的缝隙钻了出去。


    外面一片混乱，村民们在四散奔逃。


    阿努耶拉着沈知意躲过巡逻的士兵，向村外的马厩跑去。


    “上马！”他解开一匹早已备好的骏马，“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沈知意看到自己那匹救命恩马也被阿努耶牵了出来。


    沈知意翻身上马。


    两匹马在月色下飞奔而出，身后传来士兵愤怒的喊叫声和马蹄声。


    “他们很快会追上来！”阿努耶在风中大喊，“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去西北方向的小绿洲等我，我去引开他们！”


    沈知意刚要反对，一支箭矢就从耳边呼啸而过。


    阿努耶已经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同时发出挑衅的喊叫声。


    大部分追兵果然被他引开，只有两名士兵继续追着沈知意。


    她伏低身子，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沙漠在月光下呈现出银灰色，冷风刮得脸颊生疼。


    箭矢擦着沈知意的耳际呼啸而过，她几乎能感受到金属箭头的寒意。


    马匹在沙地上踉跄了一下，她死死抓住缰绳，身体紧贴马背，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两名高昌士兵紧追不舍，他们的战马显然比沈知意乘骑的普通马匹更为健壮，距离在不断缩短。


    沈知意回头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看清了追兵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手中的弓箭已经再次拉满。


    “嗖——”


    第二支箭射来，这次击中了马臀。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


    沈知意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但她知道，这是马儿最后的爆发力，很快就会力竭。


    前方出现一片起伏的沙丘，沈知意灵机一动，突然改变方向，沿着沙丘底部疾驰。


    追兵的马匹体型较大，在松软的沙丘侧面奔跑时明显吃力，距离被稍稍拉开。


    却在这时，沈知意感觉到身下的马匹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这匹可怜的马儿它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一点微弱的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小绿洲！


    阿努耶口中的小绿洲！


    沈知意咬紧牙关，用脚跟轻磕马腹：“再坚持一下，好马儿……”


    这马儿极通人性，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拼尽最后的力气向火光处奔去。


    身后的追兵也发现了目标，呼喊着加快了速度。


    就在距离绿洲还有百步之遥时，沈知意的马匹前腿一软，轰然倒地。


    她反应极快，顺势向前一滚，避免了被马压住的危险，但右臂还是被地面擦得血肉模糊。


    沈知意挣扎着爬起身。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她能清楚地听到对方拔刀的声音。


    绿洲边缘的棕榈树下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阿努耶！


    少年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趴下！”他大喊一声。


    沈知意立刻扑倒在地，几乎在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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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刻，一支箭从她头顶飞过，正中领头追兵的咽喉。


    那人捂着脖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第二名追兵怒吼一声，策马直冲阿努耶而去。


    少年不慌不忙，又取出一支箭，却在拉弓时面色一变，弓弦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意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掷向追兵。


    石头正中马眼，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士兵甩了下来。


    阿努耶抓住机会，拔出腰间弯刀冲上前去。


    两人在沙地上翻滚厮打，刀光剑影间，沈知意看到阿努耶明显处于下风。


    那高昌士兵体格健壮，经验丰富，很快就把少年压在身下，高举匕首。


    没有时间思考，沈知意抽出一直藏在行囊里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士兵的匕首落下前，将自己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


    “呃啊！”士兵发出一声痛呼，动作停滞了一瞬。


    阿努耶趁机翻身而起，夺过对方的匕首，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


    沙漠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你……没事吧？”沈知意声音颤抖，手上是满手高昌人的鲜血。


    阿努耶摇摇头，擦去脸上的血迹：“我没事。你救了我一命！”他看向沈知意的眼中多了几分敬意，“没想到大昭的贵夫人也会使匕首。”


    沈知意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在沙地上擦了擦：“我是仵作，最懂如何让人一刀毙命。”


    阿努耶点点头，走向绿洲中央的小水塘：“我带你去找我堂兄。我们先休整一下，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他们很快会派更多人来搜索的。”


    水塘边有几间简陋的草棚，看起来是商队临时休憩的地方。


    阿努耶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用塘水清洗伤口。


    沈知意这才发现他的左臂有一道深深的刀伤，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你伤得不轻！”她连忙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料，“让我看看！”


    阿努耶仍由她包扎，眼睛却警惕地扫视四周：“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沈知意点点头，手上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你刚才说，你是阿史那贺鲁的堂弟？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小村庄？”


    少年沉默了片刻，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年轻却又带着超越年龄的坚毅：“三个月前，高昌国联合伏俟的二王子发动政变。我远在伏俟与大昭边界，无法及时赶回，路过那个小村庄时，遇到了阿奶，也遇到了你。”


    阿努耶没有正面应答，只说了事情始末。


    他道：“有传言说，大昭朝中有人与高昌勾结，要联合瓜分伏俟。”阿努耶盯着火焰。


    沈知意瞬间恍然：“所以，刚见面的时候，你怀疑我是奸细？”


    阿努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水囊灌了一口：“现在我相信你不是了。没有奸细会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草原少年而杀人。”


    “喝水吗？”阿努耶将水囊递了过来。


    沈知意点点头，接过水囊，简单在身上擦了擦后，仰头灌了一口。


    “你真的跟普通大昭女人很不一样。”阿努耶感慨道，“说吧，你找伏俟王子究竟有什么事？恐怕不单单是替你丈夫伸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