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轻小伙跳进水里，划着水把皮筏推到树下，皮筏里又垫着一床被褥。


    几个男人应当是在巡逻时发现她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冲那孩子喊，叫她跳下来。那树有一臂粗，人爬上去来也没法把孩子带下来，只能叫她跳到筏子里。


    但那女孩估计是被吓狠了，望着底下的一片汪洋，抽噎着死死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跳。


    陆云峥扬手示意他们安静，攀上一块石头，试图离女孩更近一些：“妹妹，你别怕，底下这个哥哥会接住你的。”


    女孩摇头。


    她想想，转头请他们去找些吃的来。


    接着又开口：“你娘呢？我小时候我娘会给我唱歌谣，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她唱的是台陵地区家家户户都流传的童谣，那女孩大约也听过，目光就一直黏在陆云峥身上，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吃的回来了，就到毡帐那边取的，跟他们说要救命用，用豁了口的粗瓷碗装了碗稀米粥，还抢了半截苞米。


    陆云峥又拿着吃的哄她：“你饿不饿？姐姐这儿有吃的，你下来，就能吃到米粥了，别怕。”


    小女孩盯着那截苞米，喉间重重滚了一下，显然是咽了咽口水。


    陆云峥又往前站了半步，把食物远远地递出去，引诱着她，耐心地哄着。终于，女孩痴痴地向陆云峥手里的食物伸出了手。乍然松开树枝，让女孩失去了平衡，骤然间一个翻身坠下树端。


    众人一声欢呼。


    就在此时，陆云峥脚底下的石块，松了。


    女孩坠入了提前推到树底下的皮筏，陆云峥晃了一晃，坠入了水中。


    欢呼停了一瞬，转为一片惊呼。


    污浊的水没过陆云峥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口鼻，灌入她的耳中。惊呼声变得沉闷，随之而来的又有重重的几声落水声。


    贺珵才走往那边走，就看见几个汉子一个猛子往水里扎进去，岸上没下水的人惊慌失措地喊着：“快托住她！”


    他脑子里“嗡”地一响。


    岸上没有陆云峥的身影，又有这么多人慌乱地入水要去救人……


    贺珵突然发了狂似地向岸边跑，柏言一错眼没拉住，他已经疾奔到积水边，纵身一跃。


    柏言腿一软，觉着眼前直冒金星。


    太子殿下，他不会水啊！


    陆云峥正攀着水边的一块石板，示意几位入水要救她的大哥先把在皮筏子上大哭不止的女孩接回岸边，再拉她上岸。


    她是台陵长大的姑娘，出门走两步就是河，哪有台陵姑娘不会水的？方才骤然落水没有防备，才沉入水下被呛了几口。这儿又不是湍急的水流，她闭气蹬腿，一下子就浮上水面了。


    突然又一个人往水里跳，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水花溅了陆云峥一脸。


    岸上和水里的汉子们都呆住了，直到陆云峥在一片迷蒙中看到水面飘起的那片竹青色的衣角——那是她给贺珵收拾行囊时，努力选出来的不太“高调”的颜色。


    “快救，咳，救他，他，咳咳，不会水！”她失控地大喊起来，剧烈的喊叫让她又咳了一起，往外咳着呛进鼻腔的水。


    柏言带人赶到，二话不说也要下水，陆云峥气沉丹田，吼他们：“别下来添乱了，你们元京长大的旱鸭子会水吗！”


    ——晚了。


    刹不住车的几个兵士像下饺子一样扎进了水了，后排的一只脚迈出去，听了陆云峥的话又把脚收回来，一屁股跌坐在岸边。


    太子夫妇来台陵赈灾第一日，双双落水。


    太子妃是自个儿爬上岸的，太子是被人背上岸的。


    所幸贺珵一落水就被救起，也只是呛了几口水，倒没有性命之虞，一行人呼啦啦地又回了杨府更衣休整。


    贺珵怕她着凉，叫她先用热水沐浴，换上干爽的衣服。刘沁替陆云峥擦干了头发，又松松地挽好，贺珵才沐浴完进了内室。


    本来身边几个人她都不打算带的，毕竟路途遥远，她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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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侍女出行都不方便，可贺珵坚持要她带一个，她思来想去，选了苦出身的刘沁。


    刘沁向陆云峥看了一眼，陆云峥会意，点头让她先出去，接过贺珵手上的巾帕，替他擦拭起湿漉漉的长发来。


    一边擦着，她就一边忍不住笑：“英雄救美没救成，反倒把自个儿搭进去了。我的殿下，你下水前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水呀？”


    贺珵闷闷地不说话。


    陆云峥继续数落他：“你忘了？之前萧家那个千金小姐跟我在太液池边打架，我们两个掉进水里，还是我把她拉到岸边救上来的。平时看你挺稳重的，怎么不过过脑子再做事情，幸好这水里是有这么多大哥救你，要是就我一个，我可背不动你。”


    “因为我怕你死。”贺珵忽然抓住陆云峥的手腕，转过身，直视着她双眼。


    陆云峥一个不防，手中巾帕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我怕你死。所以我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顾不上。”贺珵脸上很严肃，像是在说什么家国大事。


    “所以，不要做任何让自己涉险的事情。我会怕。”贺珵顿了一顿，又道，“嘉珩也会怕。”


    陆云峥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镇住了，也看着他。


    贺珵意识到，平常素来谋定而后动的自己，方才那一刻，居然什么都没想，唯一一个疯狂占据头脑的念头就是“不要她死”。


    他想如她所言，让过去的过去，可那一瞬间的心动意乱已经给了他答案。


    终是刘沁打破了两人近乎静止的对视，她敲门，在门外问道：“殿下，杨夫人送了姜汤来，奴婢送进来，用一碗驱驱寒吧？”


    陆云峥让刘沁进来，抽出被贺珵握住的手，又快速把巾帕捡起来。


    她亲自端了一碗姜汤，放到贺珵面前，很轻很轻地开口：“谢谢你。”


    午间时分，金吾卫中郎将宋渊、运粮使徐度领运粮军队抵达台陵府城，先到杨府复命。徐度向两人递上了运粮损耗和实到粮食石数，叫贺珵吃惊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