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送嫁
作品:《携太子偷家》 陆云峥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醒不来,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昼,梦里,母亲把她搂在怀里教她念诗,定北王妃持一把飞玉剑在王府的花园里挽出剑花,嫩绿的叶子点点飘落,嘉珩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抓走最后半块黑茶山楂酥,咯咯笑着跑开……
整整三天,浑热退去,她才不得不与这场梦告别。
“齐王殿下来过一回,没进来,在院子里召奴婢问您怎么样了;太子殿下也来了,说是来追查刺客一事,绕着明瑟宫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兰芮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倒豆子般把这几日的事情细细与她说了,陆云峥眉峰微蹙,忍着苦咽下药汤,却见丽妃婷婷袅袅走了进来。
“丽妃娘娘万安。娘娘进来她们怎么没有通传?云峥病中失礼了。”陆云峥挣扎着立起半个身子,被丽妃按下,柔声细语道:“不用多礼。是本宫叫人不要通传的,知道你病着,来看看你。你放宽心,陛下没有真的怪罪于你,都知道你是心疼嘉珩。”
丽妃娘娘出身名门,朝廷肱骨宋相是她表兄,父亲追赠太子太保,育有二皇子贺璟,也就是如今的齐王殿下,虽是这般显赫出身和地位,却从不摆宠妃架子,说起话来轻轻柔柔,待下人也极宽和,满宫里就数她人缘好。
“只是如今你要好好养病了,快些好起来。嘉珩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底,最晚二月初就得出发,少不得你要陪她待嫁,送她出门呢。”
什么婚期?什么待嫁?
陆云峥一团急火去看兰芮,兰芮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是了,你才刚醒,还不知道。嘉珩她……”
北羌攻破嶓县,知县顽抗不降,被俘身死,北羌把嶓县钱财粮食抢掠一空,虽未纵火滥杀,可饥寒交迫下,死去的百姓无数。消息奏上来时,嘉珩正在陪伴皇帝用膳,当即下跪,自请和亲乌娄,承父母遗志,定边疆之乱。
嶓县,她们在那住过的。
南隰之战的前一年,嘉珩五岁,陆云峥七岁,定北王得皇帝恩准,携妻女去往边境巡军。她们在嶓县落脚,借住在当地大户徐府,住了小半年。那是边境线上平凡又朴实的一个县城,民风淳朴,辽阔自得,可吹遍大漠孤烟,看尽长河落日。
昔日温馨的小县城,在北羌的铁蹄下支离破碎,她知道,嘉珩一定会这样做。
陆云峥觉得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透不过气,半哑着说:“我陪公主去。”
丽妃望向陆云峥的眼神有些怜惜,摇摇头:“嘉珩说了,不让你去,托付谢贵妃照顾你至出嫁。”
她俯身近些,压低了声音,“本宫知道,你素日与璟儿要好,璟儿大约早就想求本宫来提亲了,可公主未嫁,你终是不好在公主前头成婚。如今境况,待公主出嫁,本宫便会去求陛下,成全你们二人。你是知道璟儿的,他会好好爱重你。”
此时的陆云峥无心纠缠丽妃口中的提亲之言,满脑子都是嘉珩不许她跟去,急火攻心,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兰芮见状只称她大病未愈需要休息,劝离了丽妃,端了茶杯一点点往她嘴里渡水。
竹苓见丽妃离开,忙进殿将门关好,走到床前时看到陆云峥的模样却犹豫着开不了口。
陆云峥努力平复了心绪,说道:“你说吧。”
竹苓回道:“银蕊去尚寝局支领烛火,换了一身杂使衣服,绕到水房和一个老太监见了面。”
果然。
那日回来,陆云峥便嘱咐竹苓悄悄盯着银蕊的行踪,果然等到她与幕后之人接头。那晚她故意不交出银针,也就是想挖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银针若交给禁军,阖宫皆知,再想查出个头绪便难了,她只能偷偷瞒下此节。
“那老太监你可认得?”陆云峥问。
竹苓深吸一口气:“认得,那老太监叫王允,在宫中应该好些年了,在前前后后换了许多差事,早年服侍过福太妃、宋美人、章婕妤,后来听说不慎烧伤了脸,不好在贵人面前服侍,在膳房、水房、永巷都待过。”
“没了?”半天不见竹苓再说话,陆云峥抬眼看她。
“没了。奴婢不敢四处打听,怕招人注意,只翻了他的档案,进宫三十多年,什么地方都待过,实在瞧不出来异样。”竹苓揪着手上的帕子,也是一脸烦躁。
兰芮想想,道:“那老太监在宫中多年,接触甚广,指不定真正指使他的就是他哪一任主子呢!”
一个进宫三十多年的老太监,几乎混迹整个皇宫,与一个十三岁的小宫女接头,要对公主行刺,陆云峥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这到底有什么关联。有谁要置公主于死地?是福太妃?是宋美人?是章婕妤?可这些人,都没有要在这个当口杀害公主的原因啊!
第一次,陆云峥发现,看起来一片祥和安宁的皇宫是这样暗流汹涌。
竹苓不解:“姑娘怎么就能认定银蕊就是那行凶之人?她才十三岁,照您的吩咐查过她的档案,也看不出来什么。”
“那日禁卫军搜查的时候是深夜,她们不当值,早该半散发髻睡下。便是有那习惯不散发髻的,也应当有些散乱之迹。”陆云峥脸色沉沉,“一屋子人里就数她穿戴齐整,发髻丝毫不乱,不像是半夜被叫起来的样子。我也是猜测,谁知,呵,你们当我是怎么认定她的?”
她摸上银蕊的发髻时,摸到了一般粗细的银针头。
一时间竹苓兰芮都不敢说话,卧房里落针可闻。
定北王夫妇埋骨南境后,父母身体也每况愈下,强撑着理了一年府务,也去了。她与公主都是孤女,以为得皇家天恩庇佑,皇宫是遮风挡雨的庇护所,可以顺遂安宁度过此生,一夕之间,暗狼私藏杀心,公主远嫁异国,她失去倚仗再无依靠。
在这座皇宫里,她没法保护公主,甚至也没法保护自己。譬如丽妃娘娘心心念念要她做儿媳,又是否有一句问过她愿不愿意呢?
陆云峥微微侧身,死死盯着窗外的开得正盛的一株红梅,半响,虚弱地开口:“我要送公主出嫁,然后,回台陵。”
回台陵,回到王府去,回到从前最好的时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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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除夕宫宴异常隆重,兴许是因为,这是嘉珩公主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嘉珩都是宫里唯一的小公主,嘴甜又机灵,阖宫上下无人不喜,都以为将来她会在京城择一贵婿,时时进宫归宁,永远在她的父皇膝下承欢。
席间觥筹交错一如以往,却溢出一股伤感的酸涩之意,就连皇帝都挥退了舞姬,传乐师来奏了一曲《骊驹》。嘉珩倒是笑盈盈的,给各宫娘娘敬酒,又给两位哥哥、弟弟妹妹们敬酒,扯着陆云峥就要在宫宴上跟着乐师唱起来。
“公主吃醉了,臣先送公主回宫。”陆云峥眼看不对,便知嘉珩已醉得厉害,向圣上告了退。
“儿臣送嘉珩回去。”贺珵桌上的珍肴一动未动,酒也不过吃了两盏,端的是端庄持重的储君气派。
皇帝也有些醉意,没说话,只一挥手,示意贺珵跟上。
宫里习惯守岁,子时未过,已经火树银花一片,如琉璃碎瓦、漫天星雨,爆竹声声不断。
嘉珩醉歪歪地倚在暖轿一侧,在这样一片新年喧闹中渐渐睡去,嘴里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一滴清泪无声从她脸庞划过。
雪又下起来了,雪花柳絮般洒落,纷纷扬扬,落到陆云峥绯红色的羽缎羊皮斗篷上分外晶莹,斗篷领口细密的绒毛拂过她的脸庞,微微有些作痒。
宫灯映着黑漆漆的宫道半明半暗,贺珵走在前面,陆云峥走在后面,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被拉长,倒映在积雪之上。
不多时到明瑟宫,竹苓兰芮扶公主进殿,贺珵脚步一顿,截住陆云峥去路,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谢贵妃说,你要送公主到乌娄?”
陆云峥没地躲,闷声“嗯”了一下。
他的声音比平日轻许多:“刺客的事没有眉目,你们此行怕是有危险。随从护送的送亲队伍尽是我的人,如有万一,可以找柏言,自保为上。”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素来淡漠的脸上竟浮上一丝清浅笑意:“听说漠南辽阔,戈壁险滩连片,风景大有不同,你去看看也好。代我送送嘉珩。”
她笑了:“好。”
钟楼传声,一束烟火“咻”一声腾空,在墨黑的夜空绽开,洒开满天绚丽。漫天焰火下,天承二十二年的新年来临了。
天承二十二年,二月初二,宜出行,嘉珩受封为楚国公主,从皇宫出发,登上了送亲的轿辇,太子、齐王领百官送行直至城郊。
因路途遥远,一路紧赶急行,连着几日日出便行,人定才歇,嘉珩脸色苍白,扒着车窗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护送使团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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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车马慢行,将近日落时分行至棠溪县,当地县令早已得令,侯在驿馆迎接送亲车队。
“公主乃千金之躯,连日车马颠簸实在辛苦,各位大人,不若就在棠溪休整几日,再赶路不迟啊。”那知县做事十分圆滑,说话间已指挥小吏把马儿牵走洗刷喂食,又引众人进了驿馆。
“大人所言极是。”护送副使徐度点头拱手。徐度,任左拾遗,朝堂吵架那会儿,他是反对和亲那派,这是柏言悄悄告诉她的。
陆云峥扶公主进卧房躺下,随行御医诊过脉,倒不是大问题,确实是颠簸劳累,水土不服,开了药方,稍歇几日便无大碍。
现成的药丸子齐全,可药材却不便随行带着,陆云峥嘱咐了竹苓照顾公主,带着兰芮出门,持着药方准备寻个药行,却见那县令仍侯在驿馆大门,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一见她便迎上来,谄媚笑道:“敝地简陋,恐招待各位贵人不周,贵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官就是。”
陆云峥客气笑笑:“大人不必客气。只是方才御医为公主开了方子,不知附近可有医馆药行?倒是要麻烦大人指路了。”
“有,有!这等小事不麻烦贵人亲自走动,下官派人抓好药方送到驿馆就是。”县令十分殷勤,伸手欲接过方子,却被陆云峥堪堪避过,他是个明白人,不多纠缠,自引陆云峥上马车。
马车驶到一座古朴的药堂前停下,虽是黄昏,仍有当地百姓进出寻医问药,后堂药童扇火守炉,药香满屋,陆云峥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药已抓好,陆云峥正欲上车,却听见一阵喧闹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一个富户打扮的男子举鞭大声呵斥,鞭子一甩,落到面前几个壮年男子身上哗哗作响:“给老子老实点!什么糟烂玩意儿,再敢反,把你丢到矿山里头当引子!”
为首一个男子布衣穿着,脸上、手上遍布鞭痕,还凝着新鲜的血迹,因着气愤,脸上通红一片,梗着脖子大喊:“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是来当兵,打北羌蛮子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宋家使唤老子了?我要参上朝廷,我要敲登闻鼓告御状……”
话未说完,一鞭子又甩下,这回直接甩到布衣男子脸上,触目惊心一道血痕从眼角划到嘴边。
路过百姓像是习惯了此情此景,有的捂着孩子的眼睛匆匆走过,有的多看一眼,暗暗摇头,转道而行,那人越发得意起来,口中辱骂之言不停。
陆云峥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便是管教家丁,也不该如此苛刻,更何况听那男子言语,这些人应该不是府上的家丁奴仆。
县令眼珠子滴溜一转,堆起笑意:“管教府上奴才,常有的事。天要黑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云峥就不是路见不平还能独善其身那号人,她也不理会县令暗暗阻拦之意,径直向人群走去。
县令见拦不住,暗暗“呸“了一声,心里埋怨着这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多管闲事,又怕出事,趋步跟了上去。
“敢问这位大哥府上名号?为何在此殴打良民?”陆云峥站定,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严。
持鞭男子正得意,忽被一道少女声音责问,正欲发作,看见那女子一袭淡紫色洒银襦裙,丝绢裙面上满绣海棠花暗纹,通身穿戴和气派不俗,身旁还跟着县令,颇有恭敬之意,怕是有来头,一句脏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只昂起头,倨傲道:“我曹兴,奉命执行公务,监军服役,小娘子还是莫要妨碍公务的好。”
“哦?曹军爷,奉的是哪位上峰的命,监的是哪一路军?不妨说与小女子听听。“陆云峥也不怯场,论起来,她是宫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这曹兴的打扮没有半点行伍出身的干净利落,多半是扯着军务的大旗在狐假虎威。
曹兴不料这小娘子还步步紧逼,咄咄逼问起来,脸上横肉一抖,粗声道:“这等军要,怎可随意说与你妇道人家?快走!妨碍了公务,砍你两个脑袋都赔不起!”
陆云峥不理会曹兴一通乱吼乱叫,走前两步,指了指刚刚挨打的那个男子:“你来说。”
那男子观其穿着,也知道这姑娘大有来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拱手大声道:“请贵人明辨!官府下命令说要征兵,打北羌蛮子,谁知进了军队,也不发兵器,也不操练,兵头把我们圈起来,日日赶去给那宋府造别院,整个军队都成了他的家丁!连饷银都克扣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不许我们种地,一家人都要饿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