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之下，时不时会露出一张张或惊恐、或不甘的脸，那是前些天城破之时，被邪神军团麾下妖魔屠戮的无辜百姓。


    他们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与泥土和落叶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此刻的命运比死亡更加悲惨。


    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像一群行尸走肉，被手持骨鞭的妖魔奴役着，搬运着同胞们那已经发臭的尸体。


    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颤抖着双手，正要抬起一具女尸。


    当他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整个人如遭雷击，那是他前几天还在叮嘱要好好躲起来的妻子。


    悲痛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阿秀！我的阿秀啊！”


    “啪！”


    一道黑色的鞭影撕裂空气，狠狠地抽在他的背上，皮开肉绽。


    一个长着獠牙、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狼妖走了过来，用鞭梢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哭！哭你老母！不知道我们魔界最忌讳眼泪吗？晦气玩意儿！再让老子听到一声，就把你的舌头拔了下酒！”


    那青年被抽得在地上翻滚，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周围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心惊胆战，那些眼眶湿润的人更是拼命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一时间，整条长街上除了妖魔的叫骂声和搬运尸体发出的拖拽声，再无其他，死一般的寂静，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时刻，一个清朗而威严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九天云霄，毫无征兆地在上空回荡开来。


    “阴阳无极，乾坤借法！妖邪当道，天理不容！今我以天道之名，敕令——诸魔诛灭！”


    这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和妖魔的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浩然神威。


    所有人，包括那些不可一世的妖魔，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太极图。


    它由黑白二气构成，缓缓转动，仿佛一尊俯瞰苍生的神明之眼，古老、深邃而又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这是什么玩意儿？


    天神？


    还是哪路天神吃饱了撑的来管闲事？


    妖魔们面面相觑，有些惊疑不定。


    而那些麻木的人类，眼中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不等他们想明白，那旋转的太极图中，突然迸射出万丈金光！


    紧接着，一柄柄通体鎏金的飞剑，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密密麻麻地从中飞出，遮天蔽日，瞬间将整个天木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死亡阴影之下。


    剑雨！这是名副其实的剑雨！


    “我勒个去！这是捅了剑神的老窝了？”一个妖魔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跑？往哪跑？这密度，耗子都钻不出去！”


    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完了完了！这是天罚啊！要把我们和这些妖魔一起收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我再也不想搬我爹的尸体了……”


    “老天爷啊，既然不救我们，就让我们死个痛快吧！别再折磨我们了！”


    无数人在心中呐喊。


    他们坦然地等待着死亡，等待那万剑穿心的最终解脱。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却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些金光闪闪的飞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绕开了所有人类，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洞穿了他们身边每一个妖魔的身体。


    那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妖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就被数柄乃至数十柄飞剑贯穿，坚硬的魔躯在这些飞剑面前脆弱得如同豆腐。


    他们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片接着一片地倒下，绿色的、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瞬间染遍了长街。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街道上所有站着的妖魔，尽数伏诛，尸横遍野。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没……没打我们？是天神！是天神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呜呜呜……终于得救了！”


    “杀光他们！杀光这些畜生！屋子里还有！天神大人，别放过屋子里的妖魔啊！”


    有人反应过来，指着街道两旁建在巨树上的木屋，声嘶力竭地大喊。


    “对对对！那些魔头在屋里享乐，抢我们的女人，吃我们的孩子！快去杀了他们为我们报仇！”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祈愿，那些悬停在半空的飞剑“嗡”的一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径直冲入了街道两边的木屋之中。


    刹那间，木屋里传来了妖魔惊恐的怒吼和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桌椅破碎、墙壁倒塌的声音。


    但这混乱仅仅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几个胆大的青年互相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跑进一间最大的木屋。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


    只见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妖魔的尸体，个个死状凄惨，被飞剑钉死在墙上、地上，其中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家伙，更是被上百柄飞剑穿成了刺猬。


    “都死了……真的都死了！哈哈哈哈！”


    一个青年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这些畜生都遭报应了！呜呜呜……”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屋子，确认了妖魔的死讯。


    他们哭着，笑着，互相拥抱着，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城中心广扬的方向跪了下来，重重地磕头：“多谢天神大人救命之恩！我等永世不忘，愿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城中心广扬上，温青木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和哭泣声，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立刻放出神念，如潮水般笼罩整个天木城。


    片刻后，他收回神念，眼眶通红，对着身旁神色淡然的秦墨深深一揖：“秦前辈，大恩不言谢！天木城数十万枉死的冤魂，今日终于可以瞑目了！”


    秦墨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温城主，这里毕竟曾是你的城，你去安抚那些幸存的百姓吧，他们现在最需要你。”


    “是，是！”温青木重重地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急匆匆地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飞去。


    待他走后，秦墨才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温菘蓝，开口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巩固一下修为，你可有好的去处？”


    高冷的温菘蓝娇躯一颤，仿佛才从那毁天灭地的剑阵中回过神来，连忙躬身道：“有！前辈，请随我来！”


    说罢，她便在前引路，带着秦墨离开了广扬，留下满城劫后余生的欢腾。


    ……


    数千里之外，另一座更为宏伟的巨城。


    天元城。


    这里是这方世界的皇都，无数巨大的古树拔地而起，支撑起一座座巧夺天工的宫殿楼阁，尤其是城市中央那棵直径超过十里、直插云霄的神木，更是昔日皇权的象征。


    但如今，这座曾经欣欣向荣的城市，早已被死亡和腐朽的气息笼罩。


    神木枯萎，枝叶凋零，华美的木屋破败不堪，角落里随处可见风干的人类尸骸。


    妖魔们似乎很享受这种臭气熏天的环境，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乐园。


    皇宫深处，一座紧闭的大殿猛然炸开！


    “轰！”


    一个恐怖妖魔从地下的练功房中冲天而起。


    他周身魔气翻滚，形成一道道黑色闪电，愤怒的咆哮声传遍数百里：“所有万夫长以上的魔将，立刻来见本座！”


    霎时间，几百里内的天空中，魔影绰绰。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急速飞来，落入皇宫主殿之内，对着那高坐在龙椅上的妖魔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参见噬夜将军！”


    噬夜将军手中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中禁锢着几道正在痛苦挣扎的灵魂虚影。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几十名魔将，冷声道：“本座的一具分身，在天木城，被一个叫秦墨的人类，杀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所有魔将都是脸色一变。


    其中一个顶着锃亮光头，身材魁梧如山的魔将立刻出列，瓮声瓮气地叫嚣道：“将军息怒！区区人类，竟敢冒犯将军天威，简直不知死活！末将山骨寒，愿领一队人马，现在就去把那什么秦墨的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噬夜将军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压迫感：“我那具分身，虽是分身，也具备下位魔神的实力，却连那个人类的一招都接不住。山骨寒，你确定要去？”


    山骨寒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


    草率了，这马屁拍得有点上头！


    下位魔神实力的分身，连一招都接不住？


    那对方得是什么怪物？


    自己这点修为，去了不是送菜吗？


    但他话已出口，众目睽睽之下，要是现在怂了退回去，以后还怎么在魔将圈里混？


    于是，山骨寒只能硬着头皮，强行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将军，正面硬刚，属下或许不是那秦墨的对手。但兵者，诡道也！属下可以跟他斗智斗勇，用计谋将他活活玩死！”


    “噗……”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几声没憋住的偷笑。


    周围的魔将一个个都想笑。


    你山骨寒一个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莽夫，跟人斗智斗勇？


    你怕不是对“智”和“勇”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噬夜将军自然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竟然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去吧，杀了那个秦墨，提他的人头来见我。”


    山骨寒彻底傻眼了。


    他本以为将军会说“你不是对手，暂且退下”，没想到居然顺水推舟答应了！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不去是抗命，去了是送命。


    他感觉自己的魔生一片灰暗，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脸苦逼地领命：“是……将军。”


    噬夜挥了挥手：“去吧。”


    山骨寒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一步三挪地退出了大殿。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该死的差事，到底要怎么才能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