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过一嗓子,男人大步走出,从木板前走过。


    上天眷顾,他身形因为常年劳作而佝偻着,正巧低于木板。


    “你,站那边去!”


    木板前的小卒提前得了吩咐,指向一边的空地。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妻女,朝着小卒所指的方向走去。


    见他走过去,接连又有几个身形不高的人上前,被指着走到男人所在的位置。


    从中看到了生机,众人惊慌到麻木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上前,却没人留意到,裴蒙的神情逐渐边的玩味。


    就在下一个人要上前时,裴蒙脚尖一动,踹在木板上。


    木板就这么倒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就像是砸在所有人心上。


    老爷子一只脚抬起,不知该不该迈出。


    “将、将军……”


    “继续走啊。”


    裴蒙视线落在他身上,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要么走上前,因为比木板高而去死,要么即刻死在裴蒙的刀下。


    老爷子一时陷入两难,进退维谷。


    动与不动都是死路一条。


    他心一横,抬脚上前。


    众人的呼吸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放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一步、两步……


    被放平的木板就在脚边,只要再上前一步,就要从木板前经过。


    “走啊,老不死的!”


    小卒催促起来。


    “不要!”


    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朝着裴蒙跪下,连连磕头。


    “求求您,求求您了,您放过我家老头子,求您……”


    她怕的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想尽力为家人求个平安。


    下一瞬,老妇人听见耳边有响声,脖颈猝然一凉。


    她愣愣抬手,指尖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是血。


    老妇人后知后觉,耳边骤然陷入安静,什么也听不见了。


    视线天旋地转,意识消失之前,她莫名想道:“竟然是我走在了前面。”


    老爷子僵立着,维持着回头的动作,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


    他看着那个相伴了一生的人,变成一具迅速冷透的尸体。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下一瞬,老爷子的身体也被长矛洞穿。


    噗通!


    两具苍老的身体沾着尘土和血污,依偎在了一起。


    城内大多数人都认识这老两口,甚至,不少人都受过他们的恩惠,看见这一幕,心中难免悲凉。


    可他们自己的生死都还掌控在别人手中,连上前帮着收敛尸身都做不到。


    “下一个到谁了?”


    催命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在众人心头,像是沉甸甸的巨石压了下来。


    一群人中,没一个人动作,都低着头,看着地面。


    “都聋了吗?下一个,是谁?”


    裴蒙语调森冷,蛇类一般森冷无机制的瞳孔静静注视着众人。


    “要是没人站出来,那我那就要……”


    裴蒙手持长剑,隔空指向一个人。


    那人惶恐躲闪的瞬间,长箭破空而来,射穿了他的眉心。


    血色溅开,落在他周围几人的身上。


    “啊!”


    “血——”


    刹那间,人群被巨大的惶恐包裹,尖叫声,哭求声,在城门前炸响。


    裴蒙欣赏着众人狼狈逃窜的混乱景象,徐徐转身。


    空地上,刚刚还以为躲过一死而庆幸的十几个人都傻了。


    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压根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现场已经乱作一团。


    “既然不识抬举,那就不必继续了。”


    裴蒙的声音不高,只够身边的人听清,那人立刻将裴蒙的意思传达。


    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从城墙上冒头,闪着寒芒的箭羽对准了底下那一群惊弓之鸟。


    手指将要松开弓弦的瞬间,远处飞沙扬砾。


    红底的旗帜在飞扬的尘土中分外显眼,几乎要刺痛齐国将士的双眼。


    “援兵到了,关城门!”


    城墙上的弓箭手扯着嗓子大喊。


    底下的人先是一惊,旋即朝着城内跑去,完全没人理会那些被他们用以取乐的百姓。


    “蠢货,把那些人带进来!”


    裴蒙一脚踹开想关城门的兵卒,“去,趁着他们还没过来,把俘虏捉回来!”


    有人质在手,即便援军打过来,也会投鼠忌器。


    裴蒙自信,却没有自大到这份上。


    本朝几位将领都不是简单的角色,要是真毫无顾忌地交手,他未必能取胜。


    “将军……”


    有人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胸腔就被长剑洞穿。


    其余人不敢多言,硬着头皮追出去。


    “是萧柳钦,来得是萧柳钦!”


    城墙上看得远,有人认出了骑马冲在最前面的身影,心下凛然。


    自从决定要出兵,众人对本朝的几位将军都有所了解。


    尤其是风头正盛风头的萧柳钦。


    从他名声传开,手下从无败绩,如今遇上,难免让齐国人发怵。


    “将、将军,要真是那萧柳钦,我们如何应对?”


    副将还未照面,先生出惧意。


    “你怕了?”


    裴蒙倏地转头。


    副将被吓得一颤,攥紧了剑柄。


    “末将不惧!”


    副将语气变得坚定,他心知,若是敢在裴蒙眼前表现出丝毫怯懦,裴蒙都不会饶了他。


    裴蒙冰冷的视线紧盯着副将,直到确定他不是在说谎,才移开视线。


    “你带人上城墙,务必死守!”


    “是!”


    副将应下,摸了摸护心镜,义无反顾地上了城墙。


    应下,死的只会是他。


    可要是敢拒绝,他的一家老小都不会有好下场。


    奔走四散的百姓认出旌旗,都朝着军队跑去,摔倒了就爬起来,摔伤了,就爬着往前挪动。


    这是他们唯活下去的机会。


    “吁——”


    萧柳钦拽住缰绳,右手扬起。


    时候的一众将士令行禁止。


    “将军!”


    众人不顾满身狼狈,朝着萧柳钦就跪了下去,眼底满是对生的渴望。


    “将军,救救我们!”


    “您终于来了,当时城门还未破,守城的将士就弃城而逃,没有人管我们,死了好多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萧柳钦面色凝重,看着眼前这些百姓,眸光闪动。


    “陈平,你带一支小队,护送百姓到安全的地方。”


    “是!”


    萧柳钦身侧,一个年轻的副将领命上前,看着满身狼狈的众人,难掩动容。


    一队人自发离队,跟在了陈平身后。


    看见制式熟悉的兵甲,眼神坚毅的将士,百姓们安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