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


    穿着对襟袄裙的少女推开一个偏远的院落。


    “方沁，滚出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让你每天都要去……”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院内空无一人，方沁并不在。


    只有一个婢子待在院中，见少女进来，怯怯上前。


    “大、大小姐，小姐昨日出门了，还未回来。”


    “什么？！”


    少女语气陡然尖锐，“谁让她出门的？我不是说了吗，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出门一步！”


    “小姐说她有要紧事，晚上一定回来，还、还给了我一锭银子，我……”


    婢子说着，“噗通”跪在了地上。


    “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您饶了奴婢吧。”


    少女抬脚，踩在婢子的手上，脚尖使劲碾着。


    “没用的东西，办砸了事情还想让本小姐放过你？”


    “莹儿。”


    院外，一道声音响起。


    方莹的动作停住，收回了脚，转身行礼的动作分外乖巧。


    “娘。”


    方夫人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婢子，“不过是个小丫头，为难她做什么，让人打发出去就是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叫跪在地上的婢子打了个冷颤。


    她知道。


    这意思并不是让她离府，而是要送她下黄泉。


    “夫人！”


    婢子重重磕头，一咬牙，“奴婢知道小姐的一个秘密，想换留在府中做事的机会。”


    留在府中固然不会轻松，可毕竟还有命在，总能想到办法哩咔离开。


    方夫人抬手，正要上前的侍从站住。


    意识到这是默许的意思，婢子忙道：“小姐半年前去向老爷请安，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每隔半月就会出去一趟，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婢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细细说出，尽可能将事情说的详尽，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半年前？具体是哪天？”


    方夫人面色变得凝重。


    婢子认真思索了半晌，给出了一个时间。


    方夫人眸光一颤。


    “你就留在这个院子，平日做些洒扫的活计，今天的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是。”


    婢子连连应声。


    能活下来，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消息。


    方莹撇嘴，“嘁，还当留下是什么好事，真是个蠢货。”


    说罢，她对上方夫人的视线，不情不愿地改了口。


    “我知道了，不会将她怎样的。”


    方夫人这才转身，往前院去。


    ……


    长公主府，方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李乔月的掌控之中，这场对话自然也没瞒过她。


    方家已经有所警觉了。


    既然如此，她们也不必再隐藏。


    入夜，方家主院。


    方父吹熄了屋内的蜡烛，坐在桌前。


    如墨的夜色将他的身形彻底遮挡，连呼吸声都放到最低。


    “咔——”


    窗外一声清响，有人在推窗。


    似乎没想到会发出动静，外面瞬间陷入寂静。


    方父却起身，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


    “是陛下的人？”


    他问，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外面半个人影也无，更没人应答方父的话。


    良久，他嗤笑出声，转身折返。


    一步迈出，后颈忽然剧痛，方父唇角勾起，倒了下去。


    再次睁眼，是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我如今已经是阶下囚，阁下还是不愿露面吗？”


    方父似乎并不害怕，胜券在握的样子。


    下一瞬，一道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脖颈。


    “方乾，你想背叛主子。”


    沙哑的语调不带疑问，只是在陈述事实。


    方乾平静的表情寸寸龟裂。


    “你是谁？！”


    皇帝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行径了吗？为什么没有让人捉拿？


    反而是他开窗时问出的那句话，成了他背叛的证据。


    “我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背叛的可能，只是我那逆女知道了主子的存在，我担心暴露主上，这才出言试探。”


    方乾急切解释着，身前的人却并未收手。


    脚腕处有软体动物蠕动爬行，方乾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最是知道主子的行事，如今被怀疑上，恐怕……


    冷汗顺着方乾的下颌滴落，牙关都开始打颤。


    “我对主子还有用处，你不能动我！”


    方乾心下一横，“送完边关的军粮，我已经安排了人做手脚，那些人是我的死士，不会听旁人指挥。”


    话音落下，一墙之隔的赵蓉儿握紧了拳。


    带走方乾的，正是李乔月的人。


    更严谨些，是皇帝调拨过来，帮李乔月办事的人。


    这些话传到她们耳中，也会原模原样，传进皇帝耳中。


    方家的其余罪证都已经不要紧，只要此事证据确凿，方家便毁于一旦。


    “长公主，粮草之事……”


    “陛下自会安排。”


    李乔月安抚忧心的赵蓉儿。


    一墙之隔，方乾还在说，想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他清楚自己搭上的是谁，莫说是他，即便是他上头那位，死了也溅不起水花。


    “皇帝已经盯上你，你如何行事？”


    沙哑的声音再次出声。


    蠕动的东西已经爬到了方乾膝盖，他的小腿被仅仅缠绕。


    哪怕尽力不去想，方乾也知道，那是蛇。


    是什么蛇？


    会咬他吗？


    有毒吗？


    接连的问题占据了方乾的脑海。


    “我有办法！”


    方乾抬高了声音，“我有办法绕过监视联系我的人，你相信我，我不能消失太久，否则再想办事就难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


    冰凉的剑刃贴着他的脖颈动了动，移开了些。


    信了！


    方乾心中的巨石落下，补充道：“我们约定的是三日后，我会让人去城南的月记点心铺，买三样点心，他们就会将消息传出去……”


    他侃侃而谈，竭力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贴在脖颈的剑刃彻底移开，方乾能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已经顺着膝盖往上爬去的软体动物发出“嘶嘶”的声音，退了下去。


    方乾缓缓呼出一口气。


    “可以放我走了吗？”


    “急什么？”


    沙哑的声音远了些，又有脚步声近前，“张嘴。”


    方乾一怔，下意识张嘴。


    一颗药丸被塞进他嘴里，入口的同时，下颌被人狠狠一掐。


    喉头滚动，药丸顺着喉管滚下。


    方乾心中霎时一凉。


    “这药……”


    “你踏实做事，事成之后，主子自会给你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