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走过的地面落下斑驳血迹,有人回望,发现另一边也血迹斑斑,正是她来的方向。


    “这……人怕是活不成了,谁去找找小丫,好歹让娘俩见一面。”


    开口的是个平日有些威望的,众人面面相觑,出来了三五个人,结伴往赵蓉儿离开的方向去追。


    刘锦悦跟着赵蓉儿身后,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赵蓉儿推了推她后背。


    “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让他们给改合身些。”


    刘锦悦两只手死死攥着衣角,眼睛没敢乱看。


    “夫人,您把我救出来,已经花了不少椅子,我身上这衣裳还能穿,不用买。”


    赵蓉儿闻言笑起来。


    “小丫头,这些银子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你往后是要跟在我身边做事的,就穿着这一身,外面那些人该骂我不做人了。”


    “您是大好人,活菩萨!”


    “你说的可不算,快去看看吧,实在不愿意,也得挑两身能过眼的。”


    赵蓉儿如何不知这丫头的心思。


    她是惶恐。


    骤然从那个吃人的家里脱离,还没回过神呢。


    刘锦悦试探着上前,看见架子上那些崭新的衣装,眼眶红红的。


    “就这个吧,成吗?”


    她手指的,是样式最简单的一件,甚至就是个衣服样子,什么花样都没有。


    “成啊,你自己选的有什么不成,掌柜的,还有这件,那件,三身都要了。”


    赵蓉儿没挑拣,只是随手又指了两身。


    “照着她的身量改改,这身即刻就要,另外两件可以缓缓,也不必贴身,留些余量。”


    有饭吃,长肉是很快的。


    都按着现在的身量改,到时该穿不上了。


    店里刚才有人看了那边的热闹,低声跟掌柜的学了。


    掌柜的看着带斗笠的赵蓉儿,爽朗一笑。


    “夫人大善,小丫选的衣裳我做主,送给她,另两件也给您个折扣,这丫头往后不吃苦了,算是我送她一份礼。”


    绣娘就在后院,很快出来量了尺寸,抱着衣裳去改。


    “小丫、小丫!”


    外面有人叫刘锦悦,循着指引急匆匆进来。


    “你娘不大好了,如今正带着你爹去官府,你快去,兴许还能见她一面……”


    咣啷!


    刘锦悦一脚踹在木架上,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娘?


    几个月不见,连轴转的日子让她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她肩头。


    赵蓉儿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也让她娘知道孩子有了依靠,能走得安心些。


    “嗯!”


    刘锦悦重重点头,几人朝着衙门方向去。


    也越走,步子越急。


    到最后,刘锦悦几乎是大步跑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被带起的风吹散。


    嗒……


    赵蓉儿手背上一丝凉意,抬手一看,是片小小的水花。


    刘锦悦冲进去时,衙役拦了一下,还是周围的帮着说明,才得以进去。


    刘大财正在受审。


    “大人,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些人说我要是再拿不出钱,就要砍了我的手。”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要是没了手,我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呸!”


    张氏一口啐在他脸上。


    “这时候想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把家里仅有的米粮拿出去换钱时想不到吗?”


    张氏狠剜刘大财一眼,朝县令磕头。


    “请大人明察,刘宏这些年不学无术,分家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已经掏空了家底,对草民和孩子非打即骂,家里稍有些钱财,他立刻就……”


    这些年的委屈都是埋在心底,无数个难捱的瞬间,张氏都要细数一遍。


    刘锦悦站在一旁,眼泪扑簌簌地掉。


    周围人更是将这一家的情况看在眼中,七嘴八舌地作证。


    “砰!”


    县太爷一敲惊堂木,视线落在张氏身上。


    “你今日状告,所求为何?”


    “请大人恩准草民与刘宏和离,草民自知时日无多,原是想替女儿求个好去处,她自己争气,遇上了,草民就替自己求个身后安宁。”


    张氏看向泪流满面的刘锦悦,唤了声“小丫”。


    “娘知道,你现在有个好名字,刚才娘看着你呢,以后好好在夫人身边做事,她不会亏了你的。”


    刘锦悦连连点头,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了张氏怀中。


    “娘——”


    哭声悲恸,惹得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肃静!”


    衙役沉声。


    待衙门内外的动静小些,县令才问:“你与刘氏还有一子,若是和离,这孩子年幼,你可要带着?”


    刘宏不做人,虽然很少有和离之后将孩子判给女方的,却也不是不行。


    “草民不要。”


    张氏字字泣血,“这孩子并非草民亲生,乃是刘宏从外面抱回来的,多半是他在外头的野种!”


    这孩子来得突然,当时不少人都有这猜测,只是穷苦人家怀孕也不怎么金贵,当时又逢冬日,只当是他们没留意。


    县令也没想到事情荒唐至此,拍板定案。


    “张氏即日与刘宏和离,自此与刘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至于户籍……”


    他看向张氏,想问问她的意思。


    只要娘家愿意,迁回去也是可以的。


    张氏却道:“落在义堂吧,家中兄姊还要活人,我不便再与家中牵连。”


    “小妹!”


    衙门外响起粗犷的男声,是从隔壁镇子赶来,想接济外甥女的张屠户。


    当时张氏被典,他狠狠打了刘大财一顿,也没能逼问出小妹的下落,只好隔三差五来看看孩子。


    今日才进镇子,不少人就对着指指点点。


    纳罕着,张屠户叫住平日常有来往的摊贩,一问才知道内情,火急火燎便来了。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姓张,就是咱们家的人,谁敢说你丢人?”


    “既然和离了,咱们回家去!”


    说着,张屠户就要背起张氏。


    “大哥。”


    张氏拍拍他肩膀,“我没有胡闹,本就不剩几天好活,正巧你来,带我回去见见爹娘,我也就安心了。”


    八尺高的汉子泪水在眼眶打转,狠狠给了刘大财一脚。


    张氏又说了刘小丫的去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往外走时,从赵蓉儿身边经过,张氏屈膝跪地。


    “夫人,日后小丫要是有什么不对,您只管教训,别叫她犯懒,犯懒了就跟她爹一样,过不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