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姑娘,你虽对太子有救命之恩,也有夫妻之实,但太子早已定下未婚妻。”


    “况且如今他恢复记忆,自是要回到宫中去。”


    “你要多少财帛尽管提,太子会尽量补足。”


    那沉甸甸的声音传来,中年男人气质高雅与这间草屋格格不入,他说他姓闻名仲。


    赵蓉儿胸口像是被大风刮过,唯余一身薄凉。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曾经救助的男人居然是流落在外的太子……


    “那我的孩子呢?”她强撑着镇定,但身体在发抖,声音也嘶得厉害。


    那天他们将孩子抢走,打伤了她的腿,还并未痊愈。


    闻仲眼眸闪过一丝轻蔑。


    果然是乡妇,半点体面都无。


    夫君、儿子煌荣熠熠,该是何等幸事。


    换做寻常人拿了钱,就走了,她倒死缠烂打。


    他高高在上道,“蓉姑娘放心,太子会替他们寻一个出身高贵的生母,届时待太子登基,他们便是整个李朝最尊贵的公主和皇子。”


    赵蓉儿瞬间浑身发麻。


    ‘高贵’两个字足以将她的骨头碾碎。


    她只是一个妓子意外生下的女儿,从小没了爹娘,在这农户摸爬滚打,连一句上京话都不能言。


    的确不足够作为未来皇帝孩子的生母。


    “那能不能让我偶尔见见……”


    赵蓉儿这些天躺在草屋里自生自灭,已经认清了现实,但两个孩子是十月怀胎的骨肉,也是她的希冀。


    她做不到割舍。


    闻仲面色闪过一丝冷,果然如太子所料,这个女人不死心,他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蓉姑娘,你这样的话会暴露两位小殿下的身份,届时世人非议,对太子,对两位小殿下都是不好的。”


    赵蓉儿浑身犹如坠入冰窖之中,“那他呢……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闻仲嗤了声道:“自然,太子殿下与未来的太子妃青梅竹马,情比金坚。”


    末了他又补充,“两位小殿下,得知太子妃能做自己的生母,也很高兴。”


    一瞬间,赵蓉儿双手攥得发白,眼睛克制不住地泛起自嘲的泪霜。


    曾与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如今要与她撇清关系,还抢走了她的两个孩子。


    她的孩子也像忘记了她这个娘亲……


    赵蓉儿的指节攥得发白,“我能再见见他们吗……”


    闻仲眉头一蹙,少顷,“蓉姑娘要想见两位小殿下,需求得太子殿下恩典。太子此刻栖在知州府中,你若执意如此,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太子不会改变主意的。”


    赵蓉儿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多谢闻大人。”


    闻仲鄙薄不耐,却碍于太子的吩咐,不得不耐着性子完美解决这件事。


    只是怎么会有人蠢得送上前被人奚落?


    别人或许不知太子,闻仲却知晓,太子阴冷心狠,绝不会留有情面。


    何况恢复记忆的太子,恐怕只会觉得这失忆的五年万分不堪。


    闻仲嫌弃道:“那你随我来。”


    赵蓉儿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跟上闻仲。


    闻仲将她安排在一个马车上。


    四角有顶盖,富丽奢华。


    衬得她这身粗布麻衣,更加鄙陋不堪。


    但赵蓉自始至终挺着腰板,不愿佝偻一分,只是脸颊愈发苍白,长睫也轻轻扇动。


    直到车轮滚滚,一路颠簸,到达知州府。


    门外驻守的一对石狮看着威风凛凛。


    “蓉姑娘,走吧。”闻仲扫了她一眼,比石狮还要神气。


    赵蓉儿沉默地点了点头。


    知州府内上下的仆役看到赵蓉儿,不禁都投来目光,有好奇、更多的是鄙夷。


    在这里,哪怕是下人,穿得都是赵蓉儿一辈子接触不到的绸缎面料。


    赵蓉儿心脏微紧,步伐始终不变,跟在闻仲的身后。


    到了主院,闻仲进去传话,让赵蓉儿在外等候。


    不知道等了多久,悬日高照,散发着炽热的气息打在赵蓉儿的面颊上,她险些站不稳,毕竟大病未愈。


    忽然一道犹如清风雪月般温婉的声音而至。


    “你就是赵姑娘吧?”


    赵蓉儿轻微抬起了双睫。


    只见款款走来的女子,身穿锦绣华服犹如铺上一层金粉,整个人流光溢彩,相较于她皮肤,女人的皮肤犹如那绵软的绸缎一般,细白如玉,头戴玉饰金钗,面容犹如那三月春桃般昳丽。


    除去李显,这是她第二个见到的如此好看的人。


    她目光还算平静。


    直到那女人笑了笑道:“想来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太子的未婚妻,沈如月。”


    赵蓉儿一怔,看着那宛若神仙妃子的脸,以及身上随意一件都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饰品,不禁有些恍惚。


    她就是闻仲口中的太子妃?


    沈如月看着她,“你救太子有功,按理我该赏你,你想要什么?”


    她温温和和的语气,仿佛没有任何居高临下之意。


    赵蓉儿却敏锐捕捉到“赏”字。


    她并非清高,如果旁人要给她赏钱,她早已欢欢喜喜的接受了。


    可他们一个个都是抢走她孩子的人……


    “我救殿下并不是为了赏赐……”赵蓉儿深吸了口气,话未说完,被打断了。


    沈如月轻微挑眉,眼睛多了几分锐利,“你想说,你是大发善心?可据我所知,你救太子时,他身上的锦衣未脱,你不就是看见此,才出手相救吗?”


    “还是说,你觉得赏赐不够,想要的更多?”


    话落,沈如月的柔和瞬间冷却下去。


    赵蓉儿看着她高扬的眉眼,睨着目光看向自己,忽然如鲠在喉。


    生来卑贱,是她的原罪。


    任何辩词,都不过白费口舌。


    “太子与你,云泥之别,我和太子从小便一同长大,是先帝亲赐的联姻,情分非凡,你若看得清眼前的局势应当放手才是。”


    “你的那对儿女我也自会视如己出。”


    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句犹如巨石般打在赵蓉儿的身上,像是要打弯她的脊梁。


    沈如月说的没错。


    这样的局面最好的结果就是放手。


    一个农户女,对于一个即位的太子只能是奇耻大辱。


    可想到两个孩子软软呼呼喊着娘亲的模样,赵蓉儿的手指用力嵌入掌心,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他们的答案。


    “赵姑娘,太子请你进去。”


    闻仲的声音忽然而至,打破了此刻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