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 是妈妈?!

作品:《浮世愿

    这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


    他哭得断断续续,话都说不利索,头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妈…妈妈…我…我想妈妈了…阿妈…妈妈……”


    女子眸中透出困惑与心疼,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坏了坏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吓着了?不怕啊不怕,声声乖,声声乖,妈妈在呢,啊啊...”


    她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的担忧,仿佛能掐出水来。


    她用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却依旧修长如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迟慕声哭花的小脸,指尖轻柔地擦去他的眼泪:“这这…这可是怎么好,哭成这样…声声乖哦,不哭了不哭了。”


    说着,她紧紧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下意识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老式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语气焦急:“我我…我得找人来看看,是不是白天跑出去玩丢魂了,我得找人给你叫叫…”


    迟慕声闻言,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阻止:“妈…妈你别打…那些都是骗人的…我…我好着呢我…呜呜…”


    他抬起泪眼,模糊地看着这双与他一样的眼睛:“你年轻的时候…咋这么漂亮啊…呜…呜呜…”


    他一边抽噎,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呜…我爸长啥样啊…瞎了他的眼…这么好的媳妇儿…咋敢放着不管呐…呜呜呜呜…妈…他混蛋…”


    女子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旋即笑骂道:“坏了,是老林那边儿的事,我早就说他老迟家的坟有问题,我现在就给迟朝阳写信!”


    她语气半真半假,带着几分嗔怪,却掩不住眼底的温柔。


    三只狗狗此刻也围了上来,热乎乎的鼻息喷在迟慕声的脸上。


    大白甩着尾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臂,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在安慰。


    阿毛金色的毛发在夕阳下闪着光,挤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的手心,温暖得像一团小太阳。


    多多则伸出爪子,轻戳他的腿,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他再哭下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宠物店的玻璃门,温暖地洒在这一角,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照得闪闪发亮。


    店里混杂着狗粮、宠物香波、母亲身上淡淡的汗味以及狗狗们热烘烘的气息,构成了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那些尚未被漫长岁月和离别刻上深深印痕的、年轻母亲焦急而关切的脸庞……


    曾在无数个深夜渴望重回的、温暖得近乎不真实的梦…...


    此刻,完全重现在他的面前…...


    …...


    …...


    离界——


    陆沐炎推开那扇沉重的坤位门,脚下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砰——”一声巨响。


    那扇门在她身后猛地自动关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身后屋内传来桌椅倾倒的混乱声响,似是桌椅被撞倒,瓶瓶罐罐尽数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清脆裂音在空气中回荡,刺耳而急促,仿佛在诉说某种不安。


    ?


    这是什么意思?!


    那屋里有人!?


    陆沐炎一惊,猛地回头望去。


    只一眼,她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被冰封,定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死也不会忘记。


    这扇门——是402的房门


    “这是什么意思?!”


    那斑驳的青色铁皮,生着锈的锁眼,左侧楼道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小广告,字迹模糊,夹杂着电话号码和夸张的宣传词…...


    角落还有各种模糊的斑驳脚印和稀疏的蜘蛛网……


    …...


    这里,是她的家!


    是她曾经进出过无数次的、无比熟悉的家门!


    她愣怔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忽的,体内的老白意识也猛地一滞,传来带着浓浓惊疑的心念:“…这是……?”


    陆沐炎下意识地在心中回应,目光仍定在那扇门上,声音都带着颤:“……这,这是境?!”


    老白的心念低沉下去,带着隐隐的迟疑与审视:“境么……”


    陆沐炎站在老旧的楼梯口,眨了眨眼,试图理清思绪,有些无措:“那现在…我该怎么办?该去哪里?”


    门后,忽地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收拾东西的窸窣声,钥匙碰撞的清脆叮当。


    陆沐炎心头一跳,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糟糕,是妈妈?!


    她准备出门了?!


    陆沐炎心中没来由地一慌,急急朝着楼下跑去,几乎是本能地逃离,仿佛做了什么错事怕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冲出昏暗的楼道口,一股凉飕飕的、带着湿意的风立刻扑面而来。


    外面正下着细微朦胧的雨,淅淅沥沥,无声地浸润着这个阴郁清冷的上午,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纱幕之下。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


    一模一样……家附近的味道,太过于熟悉。


    也只有在家附近,才有这种独特的气息。


    雨点轻拍在她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仿佛穿透了她单薄的睡衣,直刺体内最柔软的角落,带来一种酸涩的清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不择路地跑下来……


    就是……还没准备好,不知该如何面对门内那位“母亲”……


    她停下脚步,任由冰凉的雨点轻柔却密集地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


    现在…该往哪儿去?


    对,现在不能在家门口待着了,要往……


    她垂眸,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心中充满疑惑:“怎么就到这儿了……”


    “这个‘境’,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想表达什么?”


    老白的心念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尝试性的提议,语气里却混杂着隐隐的疑惑和某种莫名的担忧:“去…秘密基地么?”


    陆沐炎甩了甩头,将湿漉漉粘在脸颊两侧的发丝甩到身后,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决断道:“好。”


    是了,秘密基地。


    那个几乎要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地方……


    她抱着一种试探和近乎荒谬的心理,走到小区车库附近的一个拐角,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开一块松动的红砖。


    陆沐炎眼睛微微睁大:“咦?钥匙…还真的在这儿呢!”


    拿起那枚被压在砖底、沾着泥土的备用钥匙,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异常真实。


    来不及感慨,楼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她不再犹豫,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雨丝不断,她的发丝早已凌乱地粘在脸颊和脖颈上,单薄的睡衣也早被雨水彻底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较之前略显圆润的身形。


    此刻的她,身型较踏入坤位门之前,分明胖了一圈儿。


    或许是她早已习惯了曾经有肉的体感,也或许是心神皆被眼前的巨变所占据…...


    此刻,她仍未察觉到自身有任何异常…...


    ……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睡衣紧贴着皮肤,湿冷得让人发颤。


    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像是细密的网,遮住了她的视线,就像那时冲出家门一样落魄不堪。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前行,心底倒泛起一丝久违的亲切。


    …...


    小工厂的门口。


    两扇生锈的铁门伫立在雨中,铁栏杆一条条纵横交错,锈迹斑斑,像是诉说着岁月的沉重。


    门上的锁早已被雨水浸得发黑,沉甸甸地挂在铁链间。


    陆沐炎掏出钥匙,插进锁眼。


    “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用力推开铁门,铁门立刻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的“吱呀——”声响。


    仿佛一个沉睡已久的老人发出的呻吟,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她就这样站在雨中,站在敞开的铁门前,仰着头,直直地盯着铁门顶部那几根歪斜的铁栏和缠绕的枯藤。


    陆沐炎目光悠远,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乖乖……真是恍如隔世啊。”


    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甩落几滴雨水,然后迈步走进厂区,朝着正对面一间矮小破败的红砖平房走去。


    平房的木门更是破旧。


    门板上的木材干裂腐朽,结满了灰白的蜘蛛网,网间挂着几粒干枯的虫尸,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几乎有半指宽。


    她推开门,伴随着更令人担忧的“吱呀呀”仿佛要散架的声音,一股浓重呛人、混合着废旧物品、灰尘和霉味的空气猛地刺入鼻腔。


    屋内黑黢黢的,只有从门窗缝隙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室内轮廓。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四周散落着各种看不清原貌的杂物、垃圾和褪色破损的塑料包装袋,破碎的纸片、几个蒙尘的空瓶,凌乱地堆在角落。


    墙角处,几个破旧的纸箱和大桶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倒塌。


    “对对,还有这些纸箱……”


    她想起,这些纸箱是少挚当初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说把口封好,就能当他们的“小桌子”用。


    屋内的正中央,仍是他们的‘沙发’——


    一块破旧的海绵垫子,上面披着一层磨得发白的沙发皮,边角早已开裂,露出黄褐色的内里。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沙发”上坐了下来。海绵早已失去弹性,凹陷下去,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阴冷的雨水从窗棂的宽大缝隙不断渗进来,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一股挥之不去的发霉和潮湿味道充斥着整个狭小空间,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她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细细地抚摸着“沙发”上那粗糙破旧的纹路,心中五味杂陈:“好亲切啊……这种感觉,真微妙……”


    总感觉,易学院的那些惊心动魄、光怪陆离,才像是上辈子做的一场大梦。


    而眼前这个破败、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小小空间,才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陆沐炎轻笑一声,忍不住吐槽:这‘境’还真厉害,怪不得那头驴会迷失呢。


    可转念之间,一个冰冷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


    不对!


    乘哥说过,“境”是静止的,是一念永恒的固化领域,不能随意动作和变化才对!


    可这里……?!


    陆沐炎心内猛地咯噔一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


    随即,她急忙瞪大眼睛,强行收敛所有心神,摒除杂念,试着用意念去控制、去固化这个环境,让它保持绝对的一动不动!


    就像在华东区练习的“境”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漫长,她死死盯着屋内的每一个细节——


    纸箱上剥落的胶带、墙角的蜘蛛网、窗棂缝隙间渗进的雨水,地面上积着的一小滩水洼,泛着微光。


    她不敢眨眼,生怕这“境”再起变化。


    就在这破败的秘密基地里。


    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干瞪着眼睛,全身心都紧绷着,丝毫不敢让感知中的环境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或流动。


    可与此同时…...


    老白心念中传来微微的疑惑:“嗯......”


    但最终,他并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外界,细微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铁皮屋顶和玻璃残片,发出单调而催眠的轻响。


    屋内,灰尘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光中缓慢漂浮。


    角落里那滩积水映出模糊的光影,无比真实地存在着,与她僵持。


    屋内的潮湿气息愈发浓重,霉味与灰尘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旧时光的味道。


    窗棂的缝隙间,雨水一滴滴滑落,在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涟漪。


    时间就在这种极致的、自我较劲般的凝视中,缓缓流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