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2024年11月27日晴


    亲爱的小眠同学：


    喜欢你的第十年，这是我坚持最久的事。


    ——JY」


    /


    “樾樾，你的嘴唇好粉啊……”


    “看上去好软。”


    “唔……”


    “你这么用力推开我的脸做什么！”


    “你你你不要拿走我的酒啊！”


    书桌前，时衿眠一只手扒拉开他挡在身前的胳膊，另一只手俯身向前伸，试图抢过被夺走的菠萝啤。


    “坐位体前屈”了一会儿，时衿眠不仅没抢成，反而看见他在掂完还剩余的量后直接端起，对口喝完。


    “这是我喝过的哇！”时衿眠一猛劲向前钻，没料到他会松手向后躲开，她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好不容易撑着他的腿直起身，她皱眉揉揉脑门：“什么东西这么硬？”


    “……”


    “凳子腿。”


    “那你家凳子腿好高，和你的腿一样长。”时衿眠才不信他的鬼话，把身子倒向他，想要场景重现。


    他及时捉住了她挥舞的双手，摁在了桌面上。


    “你喝醉了？菠萝啤？”他还是有些难言的又看了一遍瓶身上写的果味型饮料，咂了下舌头，感受到底有没有含酒精。


    “……你才喝醉了，菠萝啤我喝什么醉！”时衿眠嘴犟。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在语文试卷上写圆周率？”他可乐。


    “我醉菠萝总行了吧。”


    “行，你醉白砂糖都行，”他笑，“还有吗？我陪你一起醉。”


    “没啦，家里最后一瓶被我偷过来了。”


    顿了顿，时衿眠抬眼，扭过头，凑上去，放光的双眼一看就是起了什么小心思。


    “我们一起再出去买吧？”她小声密谋。


    “买完然后在外面喝。”他替她说完下一句。


    “嗯。”


    “喝够了再回家……”


    “嗯嗯。”


    “最好喝完了，再去吃个KFC？”


    “嗯嗯嗯。”


    “然后如果你回家被你妈妈发现，你就说是我怂恿同意的？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嗯嗯嗯！！”


    “呵，”他嗤笑了声，伸手擦掉她嘴边还残留的水渍，“你还是回去和周公下棋去吧，让他听听你的狂言。”


    “走不走嘛？”时衿眠晃着他蹭着她脸的手，不留神，舌尖舔到了他的拇指指腹。


    也是甜的。


    时衿眠有些愣住，可反观身前人的表情却丝毫未变，神态自若的继续擦着她的唇角，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近在咫尺的下半张脸上。


    “那个……”时衿眠扭开了脸，莫名想逃。


    “小眠同学，”他打断了她的话，把她的脸掰回来，笑得有些蛊，“你再躲我就要亲你了。”


    ——“吧嗒！”


    一只一直在桌角岌岌可危下坠的三棱铅笔突然掉在了木板上，咕噜咕噜往前滚出一段距离。


    时衿眠猛然惊醒，有些懵的在四处寻找发声源，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看着歪靠在U型枕上就睡着了，顺带稀里糊涂地做了一个梦。


    她缓了会儿，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不甜，甚至有些干。


    反应过来，时衿眠笑着垂下脑袋，看着怀里被抱着的那封信。


    是看了初雪那几天的信才做的梦吧，她想。


    虽然那梦里的情景确实是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但梦的最后被她的潜意识给替换掉了。


    既定的故事结尾是高中的他真的带着她出了门，不过喝的不是菠萝啤，而是酷儿橙汁。


    喝够了不是去的KFC，而是去了家附近，她馋了很久的一家炸鸡店。


    回家后她没有被她妈妈发现，因为她在他家通宵过了个生日。


    他的生日倒像是被过成了时衿眠的许愿日。


    他在那一天变成了她许愿池里的“王八”。


    时衿眠把信放好，取下U型枕，拿过玻璃杯喝了口水，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


    这天仍旧是雾蒙蒙的下雨天，世界好像褪却了饱和度。


    玻璃窗上不断留有雨水滴落下的水痕，泛着潮意。


    她侧靠在墙上，安静地盯着一处发呆。


    明明笑得很平和，可眼眶却不自觉地跟着这天气泛起潮湿。


    有多久了？


    姜禹。


    你到底有多久没来过我的梦里了？


    虽然是比以前还要模糊的脸，但还好，你这次终于肯来了。


    /


    江予下班到家的时候，时衿眠正把锅里的面条捞出放进调好味的瓷碗里。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往厨房走，想着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听到身后缓缓响起的袋子窸窣声和脚步声，时衿眠转身，正好对上江予看过来的视线。


    “我不是发微信说家里东西都够，不需要再买菜吗？上次妈妈带了好多东西都还没有吃完呢。”时衿眠边说边顺便抽过一旁的香油瓶。


    江予下意识地挽起袖子，把手洗干净后拿起菜刀准备切放在砧板上卤好的牛肉：“顺路带了点，不全是菜，还有一些你喜欢吃的甜点。”


    “我这次可没有换朋友圈背景图啊，”时衿眠笑着睨他一眼，“快说是你嘴馋了。”


    牛肉很快切成薄片，江予笑回：“是是是，是我嘴馋，我喜欢的。”


    “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怎么会忽然想做牛肉面了？”江予问。


    “没有呀，就单纯的想吃，可能是降温了，”时衿眠往面汤上撒了些白胡椒粉，而后扭过头，“你觉得，今年安城还会下雪吗？”


    江予想了想：“应该比较难，好像，嗯……一七年之后到现在就都没下过雪了吧？”


    “那也挺好。”


    他疑惑：“我怎么记得你是喜欢下雪的？”


    “是喜欢的呀，”时衿眠笑说，“我这不是怕太冷了嘛。”


    吃完饭，江予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扫尾项目。


    时衿眠拗不过，又碰巧简桃打进来了个电话，她只能摆手将整个厨房都还未整理的重任全全交给了他。


    十来分钟后，江予收拾完所有东西，从厨房里走出来。


    时衿眠已经没在客厅接电话，原先关着门的书房被打开，透出一点光和细微的说话声，他看了时间，猜她现在应该在忙工作的事。


    江予把手上端着的草莓慕斯放回了冰箱，没去打扰，转身回卧室先换了身衣服。


    看到飘窗上凌乱摆开的纸和堆在一边的毛毯，他好奇地走了过去。


    「2017年2月28日小雨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进入最后一阶段的冲刺，你比往常对自己更加得苛刻。


    ——姜禹」


    「2017年3月1日晴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99天。


    按照你的歌单给你点了好多首歌，听到你开心的跟着广播合唱了。


    ——姜禹」


    「2017年3月2日晴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98天。


    你突然肚子痛，四处找热水袋。


    其实我的手很暖很暖很暖，可以给你用的。


    ——姜禹」


    「2017年3月3日晴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97天。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非常认真的。


    ——姜禹」


    ……


    「2017年4月6日小雨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62天。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姜禹」


    「2017年4月7日小雨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61天。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姜禹」


    ……


    「2017年5月9日晴


    亲爱的小眠同学：


    今天距离高考只有30天。


    最后一个月了，很快很快。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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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禹」


    最后一封被拆开的信日期停在了五月九日，上面还有时衿眠用彩笔写的六个字‘我当然知道啦’。


    再旁边，还剩下薄薄一叠没拆开的。


    江予知道这些信，思忖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去整理，但转身去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抽出了另外的一张信纸。


    那是他今年的九月二十日，在决定七年后重拾起这称呼时，续写下的第一篇。


    江予将纸张小心对折，取了很早之前就买好的信封，放进去，然后塞到了那薄薄一叠还未拆完的信封最下面。


    感觉并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后，他又陆续塞了第二封、第三封……


    /


    书房内。


    简桃在电话里拼命地劝着时衿眠不要停笔，可以再继续把这个系列画下去：“小眠姐，你真的就打算只把故事留在他们高中毕业吗？真的不再往后再画点？”


    “嗯，我觉得就停在这儿挺好的呀。”


    时衿眠说完，立刻拿远了点手机，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经验所得。


    果不其然，听筒里响起了简桃撒娇的拖长音：“小眠——”


    “那就再画一点，画点他们在一起后的生活，也算是给读者们最后一个交代，好不好啦？你最好了，抱起来啾一下！”


    时衿眠忽然觉得简桃如果以后不想做编辑了，可以去当幼教，绝对能将小朋友们哄得团团转。


    她笑出了声，打开窗户，缠着雨丝的凉风吹过脸颊。


    “好~”她也拖长音，“我知道了小桃子，我这两周画完给你。”


    “嘿嘿，”简桃打了个响指，“还有作品后记，别忘喽。”


    “嗯，记住了。”


    “还有还有，主编让我提醒你，这次我们社里的元旦晚会你一定要来参加喔，超有趣的，去年你就没来。”


    时衿眠伸手接住雨：“元旦晚会吗？”


    “对呀对呀，下个月的三十一号。”简桃回。


    十二月三十一号……


    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画完画，已经攒够钱，已经拍好照，已经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吧？


    “我就先不去喽，”时衿眠柔声说，“有人今年失约了，我想我要去找他啦。”


    挂掉电话，她仍旧靠在窗边。


    最近天黑得很早，不过七点，天色就全暗了下来。


    总是下雨，好像也很久没有看到月亮了。


    就算想念一个人，抬起头，也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手里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亮起，时衿眠拿起，发现是一条新邮件的消息提示。


    她解锁开屏幕，滑下消息通知栏，却看到了一个在这几个月频繁出现，但当此刻看见仍旧让她心痛的发件人名字。


    姜禹。


    「亲爱的小眠同学：


    见字如晤。


    现在是2022年11月27日，晚上11点，我在你的宿舍楼下写下了这封收信时间为两年后的邮件。


    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走了，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上级说最少要做好需要两年的准备。


    对不起，请原谅这次我没能对你说出‘你别怕’这几个字，也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安抚你的情绪。


    因为我不敢保证。


    等你收到这封邮件时，是2024年11月27日了吧。


    这一年，你研究生毕业，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完婚，会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养着小猫小狗。


    我记得你说等我回来，想和我一起再去一次粼海市的海边，再去看一次蓝眼泪。


    那么，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带你去看了吗？


    但是。


    如果不顺利的话，我想，我还是那句话。


    小眠，不要等我。


    不要等我。


    小眠，听话。


    我永远爱你。


    姜禹」


    时衿眠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颤抖着手读了一遍又一遍。


    以为隐匿得很好的伤痛再次被开了锁，足足憋了有半年多的眼泪水在这一刻决堤，像是再也止不住。


    她缓缓蹲下，缩在墙角，泪流满面，衣服湿了一大片，冰凉的，像是溺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