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昭是被热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像只蚕蛹般被裹在沙发上的被窝里。被子四个角被仔细掖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昨晚……


    昨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宋舒昭猛地清醒过来，昨晚的画面开始一帧帧在脑海中闪回——


    “你醒了。”


    林邱瑜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他倚在卧室门框上，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


    “那个……昨晚——”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空气瞬间凝固。


    她装模做样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昨晚我断片了，发生什么了吗？”


    “你撒谎。”林邱瑜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眼底。


    “啊？我哪里……”宋舒昭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底气。


    “某人不是信誓旦旦说会先把我喝倒吗？”林邱瑜挑了挑眉：“结果好像恰恰相反？”


    宋舒昭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做了个讨饶的手势，起身将被子仔细叠好，轻轻放在沙发一角。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了眼挂钟，指针正好指向八点半。


    “昨晚真是麻烦你了，”她边说边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一起吃个早饭再走吧，”林邱瑜突然叫住她，自己则往厨房方向走，补充道：“不然胃会不舒服的。”


    宋舒昭愣了一下，点点头。她踱进厨房，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那个……需要我做什么吗？”


    “帮我去冰箱里拿个——”


    林邱瑜的话音未落，宋舒昭已经利落地拉开了冰箱门。一股沁凉的冷气迎面扑来，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角落里那盒孤零零的薄荷黑巧口味的冰激凌上。


    “拿个西红柿。”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宋舒昭如梦初醒，在蔬菜格里慌乱翻找。冰箱门关上的瞬间，那个问题还是脱口而出：“那个冰激凌你怎么没吃？”


    林邱瑜接过番茄，顺势倚在料理台边，闻言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不是说你断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见宋舒昭瞪圆了眼睛，他忽然收起玩笑的表情，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更馋的是街边冰铺现做的那种。”


    说完他就低头摆弄手上的番茄，睫毛一颤又一颤，语气里藏着若有若无的落寞：“但是一个人去吃感觉有点……”


    宋舒昭心头一颤，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那我们一会儿就去吃呀！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


    “真的吗？”林邱瑜倏地抬眼，眼睛亮得可疑，又急忙抿唇克制，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宋舒昭不假思索地回答，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正好我今天没有什么事干。”


    然而林邱瑜嘴角的笑容很快在宋舒昭连续打碎了三颗蛋后消失。


    “这鸡蛋碰瓷我！”她甩了甩手上的蛋液，理直气壮地说。


    “那看来我家鸡蛋和你八字不合。”林邱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快速清理了一下凌乱的台面，顺势将人往外推：“还是让我来吧。”


    宋舒昭不服气地辩解：“其实我还可以——”


    “你再帮忙，”林邱瑜看了眼时钟，无奈笑了下：“我们就要直接吃午饭了。”


    ……


    厨房里只剩林邱瑜一个人后，果然进度条都加快了。


    两个人快速吃完早餐，匆匆收拾完出门。宋舒昭信誓旦旦地走在前面带路，然而绕了不知多少圈后，她的脚步明显迟疑起来。


    “奇怪……应该是这啊，难道搬地方了吗？”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林邱瑜看到她急得鼻尖都冒汗了，温声建议：“不着急，要不看看导航呢？”


    “我查了……”宋舒昭懊恼地划拉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家糖水铺，“但他们家的名字特别大众，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们可以……”林邱瑜话未说完，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改装过的重型机车一个急刹，在他们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车上的男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皮衣，在灰蒙蒙的冬日街头格外扎眼。他单腿撑地，动作利落地摘下头盔，被压乱的发梢下露出一张带着痞气的帅脸。


    “宋舒昭？！”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和惊喜。


    “你好你好。”宋舒昭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路人探究的目光让她恨不得原地消失。她匆忙点头致意，拽着林邱瑜的袖口就要走。


    林邱瑜却突然停了下来，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哎？这么着急走啊？”机车男长腿一迈下了车，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扣住她手腕，笑嘻嘻地说：“当年可是你说的，分手之后还能当朋友的。”


    听到这，林邱瑜的眉梢微妙地挑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总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吧，”机车男瞥了林邱瑜一眼，“更何况是我这么可爱的旧爱。”


    宋舒昭猛地抽出手，不为所动，蹙眉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就更方便一起了。”机车男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介意加我一个吧！”这次他的视线直勾勾地钉在林邱瑜脸上。


    “我说介意，”林邱瑜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淡淡地望过去，又开口说：“你可以滚吗？”


    “啊？”机车男先是一愣，接着突然大笑：


    “你是第一个拒绝哥的男人，有点意思。”


    “抱歉，他这里有点……”宋舒昭急忙挡在中间，冲林邱瑜指了指自己脑袋，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啧，我请你们总行了吧！”机车男突然提高音量，目光在街边扫视着。然后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马路对面：“诶！那不是我们以前谈恋爱时常去的糖水铺吗？”


    “走走走，和我一起回忆青春去。”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手拉住一个，兴冲冲地往马路对面走。


    宋舒昭被扯得一个踉跄，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初恋糖水铺’，”林邱瑜盯着那家牌匾，每个字的吐字都异常清晰：“原来叫这个名字。”


    宋舒昭心头一跳，干笑两声：“哈哈，这名字挺大众的吧……”


    林邱瑜没接话，宋舒昭却已经在心里把白小飞的族谱从头到尾问候了个遍。


    这杀千刀的前男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和林邱瑜单独出门的时候冒出来。


    更可气的是，三年过去了，这人还是当年那副烧包德行，就连皮衣样式也和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


    机车轰鸣的引擎声又让她想起她的大学时期——那时她总被这噪音吵得耳膜生疼，却还要在室友暧昧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跨上那辆招摇过市的机车。


    曾经她每次都很感激厚重的头盔能藏住自己窘迫的表情，而此刻，她也多希望有顶头盔能挡住林邱瑜的视线。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白小飞熟门熟路走向前台，脱口而出：“老板，老规矩！一份抹茶芋圆绵绵冰，一份芒果雪花冰！”


    说到这，他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转头看宋舒昭：“每次你都是一个口味只尝一点，剩下的都推给我……”


    “你点你自己的，”宋舒昭打断他，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面色平静，“我现在不吃这些了，口味也变了。”


    她看了眼菜单，抬头冲店员笑了笑说：“给我来杯杨枝甘露就好。”


    白小飞撇了撇嘴，转向林邱瑜，自来熟地揽住他的胳膊，“兄弟你要想吃什么？别和我客气啊！”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对了，还没介绍，我叫白小飞，是舒昭的大学同学……”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兼前男友。”


    “林邱瑜。”他简短地介绍完，就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菜单上。


    “他家的黑糖珍珠冰绝了！以前舒昭……”白小飞正要继续推荐，宋舒昭突然横跨一步，硬生生隔在两人之间。


    “白小飞！”她压低声音，每个字却都咬得很重：“你、让、人、家、自、己、选。”边说她边用手指悄悄拽住林邱瑜的袖口，将他往后带了带。


    白小飞无奈叹了口气：“得，我闭嘴。”


    “我要一份黑糖珍珠冰，再要一份新品海盐芝士冰。”林邱瑜的声音不紧不慢。


    白小飞突然挑眉：“你也点两份？”


    宋舒昭刚要提醒这家店的份量惊人，却见林邱瑜已经自然地接过取餐号：“新品总需要有人试毒。”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宋舒昭身上，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这次如果你想吃，还是可以尝到不同的味道。”


    宋舒昭的脸瞬间爆红，身体不受控制地逃离了现场，装模做样地在仅剩不多的几个座位里挑选起来。


    最后三人在角落窗户边落座，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舒昭咬着吸管盯着那抹跳动光影发呆。


    “啪”——


    四份刨冰突然同时被推到她面前。她抬头看见两个男人灼灼的目光，差点没呛到自己。


    “不用，”她干笑着把碗一个个全都推了回去，“各吃各的就好，我今天不太想吃冰。”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你们大学同班吗？”林邱瑜突然打破沉默，他随手挖起一勺冰沙含在嘴里，目光却始终锁定白小飞。


    语气很随意，就像是真的在闲聊。宋舒昭却莫名其妙地攥紧勺子，紧张地盯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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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飞看，生怕他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不是，我们是篮球赛认识的。”白小飞突然倾身，“说起来还是舒昭先追的我呢，嘻嘻。”


    嘻你大爷。


    宋舒昭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让前男友永远闭嘴。


    她盯着白小飞眉飞色舞的侧脸，再一次质疑自己当年的审美，她怎么就在茫茫人海中精准选中了这个空有皮囊的笨蛋。


    白小飞托着下巴，眼神飘向远处，嘴角不自觉扬起：“你是没见过大学时的昭昭——”他边说边冲林邱瑜比划着，“她平时就喜欢扎个高马尾，然后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简简单单但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就像……刚摘下来的水蜜桃，还带着露水的那种。”


    宋舒昭无奈扶额：“你别那么夸张。”


    “我明明说的都是实话。”白小飞委屈地嘟囔，余光却瞥见认真倾听的林邱瑜，发现一名忠实听众后，他又得意地竖起两根手指，“认识不到两周，我就收到她叠成心形的表白信了。”


    “当时我还嫌她老土，觉得什么年代了，还送纸质情书。”他说到这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几分，“结果那封信我到现在还收在抽屉最底层——靠，写得跟散文诗似的，字还漂亮得不像话。”


    “呵，”林邱瑜的喉咙里溢出一抹轻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装鹌鹑的宋舒昭，“别的不好说……但她确实挺擅长叠爱心的。”


    白小飞正在搅动冰沙的勺子突然停住，他直视林邱瑜问：“对了，你大学也是在S市念的吗？”


    “本科在B市，研究生才过来的。”


    白小飞眨眨眼，好奇地追问：“哦，这样啊，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邻——”宋舒昭刚想抢先回答，却被林邱瑜平静地打断。


    “为什么要告诉你？”


    “喂！”白小飞不满地拍桌，“我刚才可是都告诉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得礼尚往来？”


    “白小飞，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宋舒昭忍无可忍，突然眯起眼睛，指尖在桌面上叩出三声轻响。


    白小飞条件反射般绷直了后背，瞬间噤声，乖乖低头猛扒碗里的冰沙，埋头苦吃起来。


    林邱瑜沉默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碗壁上划着圈，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他低头，忽然觉得碗里的冰沙甜的有些过于发腻，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早知道不耍小心机让她陪他出来了。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脑白金”。


    “嗝——我吃完了！”白小飞放下勺子，将空碗摞到一起，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肚子。


    宋舒昭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你全吃完了？整整两大碗！”


    “对呀，这有什么……”白小飞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嘶……我的肚子……”


    宋舒昭赶紧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却被对方趁机把头靠在她肩上。白小飞趁机在她的颈窝蹭来蹭去，他的唇色发白，却依旧嘴硬说：“昭昭，我的肚子有点疼。”


    “有点是多大程度？”宋舒昭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身子往外挪了挪。


    一阵剧痛再次来袭，这下白小飞彻底不装了，开始嗷嗷大叫起来：“非常疼！我非常疼啊昭昭，救救我呜呜呜，我不会要死了吧！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把我埋在我的机车旁边啊！”


    林邱瑜冷着脸掏出手机，开口说：“我叫了车，先把他送去医院吧，这个症状大概率是急性肠胃炎。”


    “好，谢——”宋舒昭道谢的话还没说完，白小飞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喊一声：“不行！我不能去医院！我的爱车还在这儿呢！”


    “这时候还在惦记你的车？”宋舒昭气得直接掐住了他的人中，“你快闭嘴吧！”


    “我来照顾他吧。”林邱瑜不动声色地将宋舒昭和白小飞的距离拉开，一屁股“继承”了她的位置。他看着满脸怨气的白小飞，突然温柔一笑，说：“我学过一点穴位按摩，应该能缓解疼痛。”


    “快快快！有这招还不快点给我用上！”白小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腕：“谢了啊好兄——嗷！！！”


    白小飞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惨叫，这下彻底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那么疼啊！你确定你没按错吗？”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说着林邱瑜的手指已经移向了第二个穴位。


    “啊！”又是一声惨叫，这下白小飞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林邱瑜！”宋舒昭急忙按住了他的胳膊。


    “合谷，中脘，都是止痛要穴，我没摁错。”林邱瑜缓缓抬头，眼神却骤然黯淡，连带着指尖微微发颤。


    见她不说话，他又抿起嘴唇，一脸受伤，“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会趁人之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