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之一晚上没睡着。段秋平说要让她在意的人惨死，她毫不怀疑他的阴狠。宋渡的事还想不出个头绪，李顾也性命垂危。她真的要让李顾吊死在城头吗？


    窗外“哗”地一声，其实并不聒噪，换在平时也不至于引起宋音之的注意。可是今天她莫名心慌，她下床，赤着脚趴在窗前。树叶已黄了一小半，挂在枝头，风一吹就摩擦着响起来，像是哑了的风铃。方才发出的响声是一团黑色的东西从树上掉到地上。


    宋音之好奇，换上鞋走出去捡起，那是一鸟巢。用树枝搭建的。而秋冬时节，鸟儿已经飞走了，空巢就这么掉下来了。


    这巢搭建得够结实，也好在厚厚的秋叶铺满了地面，这才不至于让其摔烂。没来由的，李顾被挂在城门楼山的样子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果他这么掉下去了，是不是比挂在城头痛苦地等死要好？


    呸呸呸，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大跳。脑海里却不自觉想想象起人从高空坠落后血肉模糊的样子。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宋音之果断披上外衣，踏入深夜的风中，踩着碎叶，往一处赶去。


    宋音之到场的时候，山匪们正打得火热。不知道在进行什么游戏，仿佛是什么民间玩笑，每个人都精神高亢，拍掌大笑。


    宋音之站在门外听了会，忽然抬脚踢开门，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安静。她一句废话不多说：“跟我来。”


    众人愣了会，也不敢多问，提脚跟着宋音之走。见宋音之停下来，他们也停住脚步。


    “对了，得准备打架。”她回过头，皱了皱眉，“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众人一边找趁手的兵器一边答：“很多人见李兄弟倒台，也不想在这干了，回去干老本行了。”


    本来也是随众人意愿的事，不归宋音之管，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跟要对这些人负责一样：“留下来的人别着急，会把你们安排好的。”


    也不知道大家信了几分，反正表面上都殷勤得很。


    宋音之带他们来到城楼下。出人意料的是，此地没有人把守。准备打架的山匪们扑了个空，也挺失望的：“想不到京城的防护这么差。”


    “还没咱们土匪窝会防人。”


    直觉告诉宋音之有诈，但此时若回头也来不及，她带着人硬着头皮爬上城楼，趴在城墙上往下看。李顾渺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她有些心慌：“李顾！”


    那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宋音之看见捆着他的绳索，曲曲折折一直蔓延到她手边。宋音之试着拉了拉，奈何她一个人的力气太小。她回头呼唤：“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绳索渐渐上升，被绑缚的人也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来看宋音之，他的脸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在看到宋音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由空洞转变为哀求。


    绳索突然剧烈上升，李顾受到惊吓，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尖叫，终究没有发出声。宋音之的半个身体探出城门外，用尽全力将绳索往上拉。


    李顾惊魂未定却安静地看着他们，大家都在救他。宋音之双手被勒出红痕，憋足了一口气用力，就快将人拉上来了。


    她的身体突然遭到撞击，宋音之被挤到一边去了，好在身后的山匪们力气大，李顾没有受到伤害。宋音之又惊又气，回身来看挤走她的那个山匪，正准备出声呵斥，却见他拔出小刀就要往绳索上割。


    “住手！”宋音之扑上去。


    李顾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凝神聚气地看着宋音之。


    宋音之和山匪僵持着。那把刀横在两人手掌中心，随着两人的动作微微颤抖。身后突然喧嚣起来。山匪们好像得令一般，集体松了手。


    宋音之正全心全意对付着拿刀的山匪，没想到却着了后面那些人的道。来不及思考，她迅速撂下与她僵持的山匪，趴在城楼上，李顾已经完全失去生气，身体急速往下坠。手脚被绑缚着让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黑夜的凉风吹来两片鲜红的落叶，正好挡住宋音之看向李顾眼睛的视线，她只能注意到李顾微张的唇，借着惨白的月光，也将他柔软的嘴唇照得惨白了。他的胸口急速起伏，好像要替代嘴巴说些不可说的话。


    那一瞬间李顾的身体似乎透明，透过他的身体折射出来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黑暗将背叛与残暴遮掩，而光明只会照亮世人眼中光明的部分，至于黑暗中的不堪，将会永远死在这个夜晚。


    宋音之太不甘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跟着就跳了下去，在身后众人的疾呼中，在宋荣暴跳如雷的吼叫中，风声倾袭她的耳膜。


    她不知道自己在半空中悬了多久，似乎那短短的几秒格外漫长。她的一跃而下让段秋平对她“冷漠自私”的指责和她半生信仰的明哲保身成了笑话。


    她的意识陷入黑暗中了。


    黑暗阴森森地浸入每个人的心里。姗姗来迟的宋荣扑上城墙去看，只看见两具安安静静的身体。他一脚踹开离他最近的山匪：“我跟你们怎么说的？想死？”


    众山匪集体扣头：“与草民无关。”七嘴八舌地嚷，“是殿下自己跳下去。”


    宋荣隔空点了点这些贱民，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清了半天嗓子，这才吼出来：“愣着干嘛！开城门，救人啊！快去！”


    身旁的侍卫匆匆忙忙执行命令，而宋荣指着跪倒一片的山匪：“拖下去！”


    在他们的求饶声中，宋荣只顾冷笑。


    这些墙头草，他白天只是随意叫人劝说几句便立刻倒戈。若他们对宋音之有一点点信任，何至于让李顾这么早死，造成今日局面？


    宋荣越想越生气，这样的人，留一天都让他头疼。干脆半夜悄悄杀了，随便扔到宫外的哪个乱葬岗去。


    侍卫长铁青着一张脸上来。宋荣在他面前尚还能保持起码的镇定：“将人送回宫，请太医进宫来诊。”


    侍卫长突然跪倒：“回陛下，人……没找到！”


    宋荣眉心一跳：“放你妈的屁！”


    从来没见宋荣说过粗话的众人齐齐跪倒，大气不敢出。


    “一盏茶，前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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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怎么会找不到人！


    “这还是在城外，朕还站在城上，天子眼皮子底下，谁敢动人？”


    意识到自己过于歇斯底里，宋荣咽了咽口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朕找，找不到人，回来受死。”


    宋音之本也是抱着必死的心跳下去的，但是现在她感觉到身体疼得快炸了。


    刚一睁眼，突然一道强光刺来，慌得宋音之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不对劲，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


    明明灭灭的烛火在段秋平脸上摇曳，黑暗将一切声音放大，宋音之能听见他轻笑时的气息声。


    “殿下，我可照顾你三天了。”


    宋音之说不出话，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也失败。这一动仿佛才让身体苏醒，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口渴。


    段秋平弯下腰与她平视，将蜡烛放在两人中间：“很难受吧？”


    他又放下蜡烛，十分贴心地将宋音之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还拿起水杯往宋音之嘴里灌了几口。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退开，重新拿着蜡烛四处慢走，缓缓照亮这小屋的各处。“殿下别嫌此处破旧，毕竟接下来很长时间，你都离不开这里了。”


    宋音之只当他犯了旧病，没心思跟他胡扯，却记着另一档子事：“你把宋渡藏哪了？”


    段秋平哈哈笑两声，但宋音之并没有在那声音里听出愉悦来，他说：“殿下好聪明，真让我骄傲。”


    宋音之最受不了他这么卖关子，一着急，抄起枕头扔过去：“说！”


    段秋平躲也不躲，白被砸了一下：“杀了。”


    “怎么可能？”


    “爱信不信。”段秋平的态度很无所谓，却直勾勾盯着宋音之，期待着她的反应。


    “你………为什么？”


    “问得好！”段秋平突然摔了手里的蜡烛，屋子陷入黑暗中。段秋平掐着她的肩膀将她陷入床里，“你不是从不在乎旁人的旁人的性命吗？为何为了李顾舍身跃下城楼？你自己的亲弟弟尚还下落不明，他就这么值得你豁出一条命？”


    宋音之被他牵扯到伤口，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挣扎无果，她一脚踹到段秋平的腹部，“疯子，神经病！”


    段秋平的话头生生被她这一脚截断，他怪异地笑起来，很自然地将话题接回原处：“所以我想，大概宋渡对你并不重要，于是将他杀了。”


    他借着捂住腹部的动作，长叹一口气，状似惋惜实则缓解疼痛：“这下好了，李顾和宋渡都死了。殿下，恨都恨不过来呢。”


    宋音之蒙了，感觉到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滚烫，似乎要汹涌而出的时候，她大吼一声：“段秋平！”


    她拿起桌子上装满烫水的茶壶向段秋平挥去。段秋平的嘴角轻抬了下，轻而易举躲开宋音之的攻击，跳远了些鼓掌道：“殿下很难过吧？


    “以前我也这么难过，咱俩算扯平。”他不顾宋音之发抖的身体，自顾自将她的肩一揽，“兜兜转转，又是一对毫无嫌隙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