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顾这边改革改得热火朝天，却是一点没影响段秋平。而段秋平似乎嫌安稳日子过够了，定要上去凑凑热闹。


    他在这边正为出宫发愁，抬眼见宋音之和宋渡姐弟俩不知道说些什么。段秋平若无其事地转身，放轻脚步预备着逃跑，关键时刻愣是被宋渡一声叫唤打住。


    段秋平绝望地闭上眼，一下就将主意打到宋渡的九族上来了——这么看来他还是挺有当皇帝的风范的。


    宋渡这个懵懂的脑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划进了生死簿，在后面又招手又跺脚地催促段秋平：“这里这里！”


    这段秋平背对着他们默默做了几个动作幅度极大的鬼脸，活动一下脸部肌肉顺便还要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转过身时就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来啦～”


    宋渡被他刻意放轻的声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呲了呲牙。


    段秋平尽量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坚决不去看旁边的宋音之一眼。这就导致，在宋渡的视角里，这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同手同脚地走路，还将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他，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宋渡被吓得不轻，未等段秋平靠近就连连摆手：“别过来别过来！”


    “嗯？”段秋平的这声儿出来，才感觉有了点活人气。


    宋渡此人极其傲娇，想到这段秋平害他失了态，走过去轻轻踢了一把他的膝盖窝：“你故意的是吧？”


    段秋平不想无事挨这一下，他又想躲身后宋渡的攻击又想躲着身前的宋音之，结果就是他上半身往前倾，下半身坚决地钉在原地不动，用这种姿态挨了宋渡一脚，他只想着这丢脸丢大了。


    危机时刻的人思考是很迅速的，落地前段秋平还悠哉悠哉地想了想到底是膝盖先落地呢，还是上半身先落地。索性前面的人是宋音之，他怎么都不算吃亏，就是面子掉得有点大。


    他甚至还想着要给宋渡再逼进监狱一次以报今日之仇。


    宋渡显然没料到段秋平如此不禁碰，急速大叫一声：“小心！”


    宋音之像没听见一般，站在原地看这段秋平。四目相对的时候，段秋平看不懂她的眼睛在说什么。


    意料之内的栽倒并没有发生，他砸在了宋音之身上。宋音之毕竟体型不大，被段秋平一砸，免不得站立不稳后退两步，段秋平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随着宋音之的后退往前倾，身体更大一部分的重量压倒在宋音之身上。他下意识伸出手搂住宋音之的脖子。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他飞速移开身体，眼睛飘飘忽忽看向远处，其实内心里一万种声音在叫嚣。他忍不住想骂一点市井粗话，这还不如让他直接栽倒在地上呢，这会子又丢的是哪一门子的人，最怕小殿下以为自己是丧心病狂的登徒子，专门找机会占人便宜来了。


    身体涌上一股热意从脖子红道脸颊两侧，其实很想就此遁地逃跑，奈何他段秋平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窝囊，于是也就硬着头皮站住了。


    宋渡三步作两步迎上来，眼睛左右溜了一圈，一时不知道该先关心哪个人，他选了个最省事儿的问法：“没事吧？”


    反正段秋平是没心思回答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宋音之也不说话。


    宋渡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件坏事。他没有段秋平那么倔，出这种事了一定坚决地想开溜，半点不带犹豫的。


    见无人回应他也一声不吭地走了。


    段秋平眼睁睁看着宋渡越走越远，那眼神恨不得将宋渡烧穿一个洞。他甚至开始恨自己当初没将宋渡一棒子打死，居然让他有机会继续作奸犯科。


    宋渡消失在视线尽头，段秋平认命移回目光，眼珠子一闪就到了宋音之的身上，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一闪到了地上，假装什么也没看。


    宋音之余光瞟到了段秋平的反应，默默清算了一下，认定他并未觉得自己受了屈，此刻无话不过是有些面皮薄罢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二人争吵之后她也想了很多，李顾也曾劝她不要给自己套枷锁，奈何她就是拉不下脸来找找段秋平。再加上日日不见段秋平此人，她自己的犟劲儿也上来了，势必要和段秋平僵持个你死我活。


    可是今日这气氛却不像是两人对着犯犟的样子。


    宋音之抬眼望了望段秋平，见到他面色发红，神态极其不自然。一下子仿佛时光流转，她也找回了几分过去的感觉——从前见此情形，她必是要将段秋平大肆玩弄一番的。


    宋音之轻咳两声，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段秋平。”


    “你哑巴了？你可以跟我讲话。”


    听到这话的段秋平眼珠一转，从善如流地答：“谢殿下。”


    其实吵过一架的人，只要给对方一个台阶，彼此都下一步，两人就又近了。


    宋音之对再亲近的人也极晓得掌握分寸，略微问了一句便放段秋平走了。


    而那段秋平往前走了两步，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看不见踪影他才安心。


    他直起身来，前方有一小侍女捧着一盆花走来，段秋平像没看见一般不躲不闪。索幸小侍女是个有眼色的，远远地停下来预备着行礼，段秋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将小侍女撞得身子一歪，那盆花顺势砸落在地上。


    “哟。”段秋平像是才反应过来，低头检查两下，象征性地问问：“没受伤吧？”


    得到回答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段秋平行步至宋荣当初带他们出宫的那处暗门。这左一弯又一绕的晃得他脑袋疼，要不是上回跟来的时候留了心，要他自己找到这巷子深处，那是死活做不到的。


    门上挂的是一大把重锁，正常人一见就望而生畏。却被段秋平用半数暴力和半数技巧破开了，着实费了他不少时间。将锁打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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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秋平抬头看了看，满意道：“时辰刚好。”


    说罢将门大开，连遮掩也不遮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黑夜像只大漏勺一样沉沉地盖在皇宫之上，抬头看时，闪闪的星星就跟漏勺上的洞一样。好在是只漏勺，还能叫人喘口气，否则四处密闭，可叫人怎么好。


    今晚巡逻的士兵喝醉了，照例走到暗门处敷衍敷衍，眼睛一扫而过，转身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劲。他难以置信地再次回头，那扇门大开，他站在门口，和黑洞洞的大敞口遥遥相望，门扉像是两片厚嘴唇，咧得大开冲他阴险地笑。


    这巡逻兵本来喝酒喝得整张脸红扑扑的，这一下脸也吓白了，酒也醒了。仿佛那扇门是什么可怕之物，他慌乱地逃走，心里叫苦连天，嘴里不受控制地重复：“来人！来人！”


    禁军连夜出击，全宫搜查了一遍发现不见了一个段秋平。再加上送花的丫头口证，先时的确是段秋平往那条道上走过没错。


    宋荣被这下搞得头疼得很。他知道是自己曾经疏忽，白白给段秋平带了一趟路。若是早知道会这样时，他当初再忙再着急也要扯一块破布下来将段秋平的双眼蒙住。


    他总是能捅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


    段秋平正在中心街处散着步，这皇宫可要把他憋坏了。段秋平手里拿着各类小食，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可还是常常停留在各类摊前，不厌其烦地买些吃的。


    等到他浑身上下抱满了小吃时，听见前方乒乒乓乓的脚步声迎来，民众纷纷闪躲。可是段秋平怀里抱着一大摊东西，避让的时候不免慢了些，等前面的人全部退开，只留他一个人在道路旁，段秋平索性也不躲了。他就不信这些人能将他撞死。


    人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反而使段秋平兴奋起来，他笑笑：“咦，来了。”


    禁军乌泱泱停在他面前，首领对段秋平没有一点好脸色，大概是在为此人搅了他一床清梦而耿耿于怀吧。


    偏偏段秋平这人乐得见人严肃，看见了首领处于爆发的边缘呢，他就更是要上蹿下跳地惹人。一边说“好了好了跟你们回去。”


    走到半道上又跟首领说东西太多了拿得手酸，非要首领替他拿一点。人家若不理呢，段秋平便站在原地不再走动。


    首领无奈妥协，段秋平此人一点也不客气，将吃食一股脑儿放入他怀里，要吃时就着他的手拿一点。将那统领气得青筋暴起。


    好不容易熬到皇宫门口，统领如蒙大赦般将怀里的东西交还给段秋平，段秋平并不伸手去接，他似笑非笑地摆摆手：“送你了。”


    说罢也不等人反应，三两下踏入了皇宫，见着宋荣的时候还极其体面和正经地行了个礼。


    统领跟在段秋平后面进来，行礼也不方便。宋荣看着他怀里抱的一团鼓鼓囊囊，嘴唇动了三动，想说些什么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终只好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