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都换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左臂没有了。不是碳化的麻木，而是彻底的虚无。


    断口处残留的，只有深入骨髓的、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的极致寒意，那是“雪里春芜”永久剥夺触觉的诅咒。


    唯一的光亮，是缠绕在右肩断茬附近、那缕微弱的冰蓝色情丝。


    它像寒夜中的萤火，散发着莲藕体纯净的依恋和一丝来自时空冻结的、顽固的苍白冻痕。


    “咳”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呛出喉咙，刺骨的寒意让敖丙从濒死的昏迷中强行挣脱。


    视野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申公豹那张因巨大消耗而惨白如纸、独眼却死死盯着自己的脸。


    “还、还没死、透？”申公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仅存的右手五指正急速在敖丙胸前刻画着止血的截教符咒。


    青灰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勉强压制着那因反噬而不断渗出的、带着冰晶的淡金色血液。


    “左、左手、真、真没了”


    敖丙没有回答。冰蓝色的瞳孔艰难地转动，越过申公豹的肩膀，死死锁定在不远处那个悬空而立的身影。


    哪吒。


    空洞的金纹流火瞳漠然地扫视着下方因龙息城湮灭而陷入死寂的战场，如同屠夫在清点待宰的羔羊。


    胸口巨大的空洞边缘，死寂的灰败皮肤下，粘稠的魔血早已不再渗出，仿佛那具躯壳内部的一切生机都已流干。


    唯有掌心，一缕粘稠如墨、散发着绝对死寂气息的混沌魔火，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吞吐着，锁定了下一个目标，骨龙脊背上，那些幸存者聚集的区域！


    天尊操控下的无心魔躯，是最高效的毁灭兵器。短暂的停滞（被雪里春芜打断）后，屠戮程序再次启动！


    “心”敖丙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仅存的右手（早已碳化焦黑，布满暗金骨纹）艰难地抬起，指向哪吒胸口的空洞，又指向自己右肩断茬处缠绕的那缕冰蓝情丝。


    “他的心要回去”


    回去？怎么回去？那颗心被天尊抽走炼化，他拼死也只夺回一缕残存的情丝和几丝魔血！


    哪吒的胸腔是空的！是死寂的！没有心，这具躯壳永远是天尊的傀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但就在这绝望中，掌心那几点幼兽遗留的淡蓝光尘，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凉，像黑暗中的灯塔。


    同时，一股滚烫的、如同岩浆般奔流的战意，从身下紧贴的暗金龙椎骨中传来，是始祖龙魂不屈的意志！


    龙魂，玄龟清气，香道术。


    一个疯狂到极致、却也是唯一可能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敖丙濒临熄灭的识海中炸开！


    “申公豹！”敖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嘶哑力量。


    “龙珠给我！”


    申公豹一愣，独眼猛地看向敖丙腰间。


    那里，一个由玄龟族长所赠的、由某种坚韧海草编织的简陋囊袋，正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始祖龙息。


    里面是之前在龙冢中获取的始祖龙珠！


    “你、你疯了？！那、那玩意”申公豹话未说完，敖丙那碳化的右手猛地探出，动作快得不像垂死之人，一把扯下腰间的海草囊！


    五指不顾碳化的皮肤在龙珠威压下崩裂，狠狠一握！


    噗！


    海草囊破碎！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暗金、内部仿佛有熔岩般龙影游动的龙珠，被敖丙死死攥在掌心！


    狂暴的始祖龙威瞬间爆发，冲击得申公豹都闷哼一声，后退半步！


    “还有这个！”敖丙的目光，猛地投向自己那仅剩半截、被“雪里春芜”冻得透明如冰晶的左臂断茬！


    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细密的白色冰裂纹，散发着极致的寒气。


    “斩下来！”


    “什、什么？！”申公豹瞳孔骤缩。


    “快！！！”敖丙嘶吼，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没时间了！”


    申公豹看着敖丙眼中那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又瞥了一眼天空那即将挥下死火屠刀的无心神魔，猛地一咬牙！


    仅存的右手并指如刀，青灰色的截教破法咒光瞬间凝聚于指尖，带着锐利的锋芒，毫不犹豫地朝着敖丙那透明冰晶般的左臂断茬狠狠斩落！


    嗤！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音，只有如同冰晶破碎的脆响！


    那截被永久剥夺触觉、残留着“雪里春芜”极致寒意的透明断臂，应声而落！


    断口处平滑如镜，没有血液，只有丝丝缕缕的苍白寒气逸散。断臂落地的瞬间，便发出“咔嚓”轻响，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


    敖丙闷哼一声，身体剧颤，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蒙上一层死灰。


    永久失去触觉的左臂，再断一截！灵魂的残缺感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但他强撑着！右手死死攥着始祖龙珠，左手（仅剩的上臂断茬）艰难地抬起，指向那截落地的冰晶断臂，又指向自己胸口那道被冰泪浸润、尚未愈合的伤口！


    “《逆鳞调香谱》龟血引燃，吾寿为炉！！！”


    嘶哑的咆哮，如同生命最后的绝唱！


    同时，他识海中疯狂观想申公豹之前展示过的、那部玄龟族长赠予的龙族香道禁典《逆鳞调香谱》中最核心、也最凶险的篇章“香髓铸心”！


    申公豹瞬间明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截教本源的精血喷在那本悬浮于他意识中的《逆鳞调香谱》虚影上！青灰色的光芒大盛！


    “以吾血为祭，开香炉！！！”


    随着申公豹的咆哮，一道玄奥复杂的青灰色香炉虚影，瞬间在敖丙胸前浮现！炉口正对着他胸前的伤口！


    “去！”敖丙用尽最后力气，将右手中攥着的始祖龙珠，狠狠按向自己胸前的伤口，按向那香炉虚影的炉口！


    嗡！！！


    狂暴的始祖龙息与香炉的法则之力瞬间碰撞！敖丙胸前的伤口瞬间撕裂扩大！淡金色的龙血如同喷泉般涌入香炉虚影！


    “融！！！”敖丙目眦尽裂，意识死死锁定那截冰晶断臂！


    香炉虚影青灰色光芒暴涨，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那截布满裂纹的冰晶断臂瞬间被吸入炉中！


    嗤！！！


    冰晶断臂在蕴含龙血的香炉虚影内瞬间气化！化作一团翻滚的、苍白与淡金交织的奇异雾气！


    雾气中，残留的“雪里春芜”极寒、敖丙的生命本源、以及那缕缠绕在断茬处的冰蓝情丝，被狂暴的始祖龙息强行糅合！


    “玄龟清气凝魂！！！”敖丙的意识在咆哮！掌心那几点幼兽遗留的淡蓝光尘，瞬间化作流光，主动投入胸前的香炉虚影！


    纯净坚韧的玄龟清气加入，如同定海神针，让炉内狂暴翻滚、濒临崩溃的苍白淡金雾气瞬间稳定下来！


    雾气开始急速压缩、凝练颜色由苍白淡金，渐渐转为一种温润的、内蕴七彩流光的玉髓之色！


    香髓！以断臂为骨，以龙血寿元为薪，以玄龟清气为魂，以冰蓝情丝为引，借始祖龙珠之力，在《逆鳞调香谱》禁术下炼制的心之胚！


    “成！！！”


    敖丙和申公豹的意念，同时在识海中炸响！


    嗡！！！


    香炉虚影剧烈一震，骤然消散！


    一颗仅比拳头略小、通体温润如玉、内部流淌着七彩霞光、呈现出完美七窍玲珑状的心脏虚影，悬浮在敖丙胸前！


    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散发出精纯的生命气息、不屈的龙威、清冽的龟息、以及一丝莲藕体的纯净依恋！


    更有一缕微弱的、源自始祖的龙息，在七彩霞光深处流转不息！


    “以我骨为君心”敖丙看着那颗凝聚了自己断臂、龙血、寿元、以及最后希望的七窍玲珑心，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与释然，声音微弱如同呢喃。


    “可好？”


    话音未落，他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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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存的、碳化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那颗温润的七窍玲珑心，狠狠地按向了近在咫尺的、哪吒胸口那巨大而空洞的窟窿！


    噗！


    没有阻碍。那空洞仿佛就是为这颗心准备的。


    温润如玉、流淌七彩霞光的香髓心，瞬间没入了那死寂的胸腔！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哪吒的胸口为核心，瞬间扩散开来！


    那颗被植入的香髓心，在接触到空洞内残留的魔火死气的瞬间，七彩霞光大盛！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明月，瞬间照亮了那具冰冷躯壳内部的黑暗！香髓心开始了第一次微弱却坚定的搏动！


    咚！


    伴随着这声微弱的心跳，哪吒那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空洞的金纹流火瞳中，那片死水般的虚无，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熔金般的纹路疯狂闪烁！


    更让人心神震颤的是。


    他那一直自然垂落、毫无生气的左手，竟以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近乎本能的动作，猛地抬起！


    冰冷、僵硬、缠绕着稀薄死寂魔焰的五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狠狠抓住了敖丙那正按在他胸口、尚未收回的碳化焦黑的右手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碳化骨骼捏碎！


    一个沙哑、干涩、带着巨大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音节，从那漠然的唇间，极其艰难地挤出。


    “冷”


    是莲藕体残留的本能？还是香髓心带来的微弱生机？


    无人知晓。


    但就是这一个“冷”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敖丙濒临熄灭的意识上！


    他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看着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冰冷魔爪，看着对方金纹流火瞳中剧烈的波动，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微末的希望，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


    “疯批”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回应。


    然而，这短暂的、如同奇迹般的生机，仅仅维持了一瞬！


    嗡！！！


    被植入胸腔的香髓心，那温润如玉的表面，七彩霞光突然剧烈地闪烁、明灭起来！


    一股漆黑粘稠、充满死寂与毁灭气息的混沌魔火，毫无征兆地从哪吒胸腔空洞的深处、从那些与香髓心接触的灰败魔纹中猛地反扑出来！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


    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七彩霞光，与代表着死寂与毁灭的混沌魔火，在狭窄的胸腔内，瞬间展开了最激烈、最残酷的厮杀与排斥！


    “呃！！！”哪吒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抓住敖丙手腕的魔爪力道瞬间失控！


    空洞的金纹流火瞳中，熔金纹路疯狂扭曲！


    一股远超之前的、混合着新旧两种力量冲突的恐怖剧痛，顺着那依旧存在的通感桥梁，狠狠灌入敖丙的识海！


    “噗！”敖丙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意识彻底滑向黑暗的边缘。


    “操！排、排斥！傀、傀儡魔、魔躯、抗、抗拒新、新心！”申公豹脸色剧变，看着哪吒胸口那明灭不定的七彩霞光与翻滚的死寂魔火，独眼急转。


    “龟、龟族长、的、谱、谱里、好、好像、有”


    他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终于掏出了那本残破的《逆鳞调香谱》实体！


    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动，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那原本缺失的一角，此刻竟因沾染了申公豹之前喷出的精血和敖丙溅射的龙血，显露出几行模糊的、以古龙文书写的血色小字！


    “若遇灵魔相冲，心火焚躯，当以万灵弑神阵图为引，融地脉红莲业火化劫。”


    万灵弑神阵图？红莲业火？


    申公豹的独眼猛地瞪圆，瞬间抬头，目光死死盯向哪吒脚下，那被骨龙庞大身躯砸得支离破碎的腐海海床深处！


    之前骨龙撞击南天门时，他曾惊鸿一瞥，在那破碎的海床裂隙之下，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光芒在流淌！


    难道，那就是地脉红莲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