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全家在院子里睡的。


    张亮媳妇根本不敢闭眼，闭上眼脑袋里全都是张志远狞笑的画面，推了推张亮，张亮媳妇小声说，“张亮，我睡不着。”


    “……”


    张亮也没敢睡，眼睛一直盯着张志远的床铺，这会儿他心里还毛毛的，“刚才志远说的最后那句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他说就这两天……还有他后面那个笑声，吓死人了，他到底想干啥啊？”张亮媳妇打个哆嗦，“他不会真要跟咱们全家同归于尽吧？”


    几张床并排放着。


    何老太就躺在两口子旁边，听着两口子嘀嘀咕咕，她没好气道，“你俩是鸡胆子啊，小孩子挨打说个气话，你们还真被吓着了。”


    张亮说，“我瞧他那样可不像是说气话。”


    张亮媳妇连忙说，“我瞧着也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小孩最容易冲动了，冲动起来啥事都敢干。你们想想昨天晚上他用凳子夯大哥那狠劲儿。”


    “你还好意思说，朱绣文住院了，志远心里正不得劲儿呢，你还在那逼逼赖赖一直骂他，他能不发疯吗？”


    张亮媳妇委屈，“那我不是气不过吗，谁让他看着家里进水不吭声的，我这个当长辈的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你还说！”何老太瞪眼。


    张亮媳妇轻哼一声，翻个身背对着何老太。


    何老太气的不行，跟张亮说，“志远这孩子平时挺稳重的，刚才应该就是气急了话赶话说到那了，这两天你们别惹他了，他气消了应该就没事了。”


    又跟张亮媳妇说，“明天你把老大屋里的污水清理清理，要不老大跟朱绣文从医院回来，看到那一屋子水心里咋想？”


    “朱绣文无所谓，老大你们肯定不能得罪。今天早上朱绣莲来家里找茬，你俩躲出去，已经惹老大生气了。再惹恼他，他要把你们一家子撵出去，我看你们上哪住去。”


    张亮媳妇应的不情不愿，“知道了知道了，累死我算了。”


    次日一早。


    吃完早饭后，郑兵跟周和平结伴去酒厂上班，黄英跟宋老太提着菜篮子去买菜，刚出巷子走到临街，黄英就眼尖地看到河岸上站了个人。


    大早上的，黄英魂都要吓飞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妈，妈妈妈，你看那河边站的是不是志远那孩子啊？”


    宋老太抬眸一看，“是他。”


    “那孩子不去上学，咋站河边上不动啊，不会是想不开吧？”


    “不至于吧？”


    黄英眼睛都不敢从张志远身上挪开，就怕他一个想不开跳进去了，临河连接淮河，是他们本地最大最深的河。


    人要跳进去，肯定没命了。


    “咋不至于啊，他们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这孩子跟他妹妹都被家里人逼成哑巴了。这两天他家闹的厉害，听说他妈被他爸打了个半死，现在还没出院呢。”


    黄英着急忙慌地说，“昨天晚上我跟街坊邻居们在秀英家看电视，就听到张家在吵架，还听到张志远喊同归于尽啥的……那孩子盯着河面好几分钟都没动了。”


    黄英会水，撸起袖子裤腿做准备，“妈，我在这里盯着，你赶紧去何老太家找何老太，让他家的人赶紧过来一趟。”


    人命关天。


    宋老太赶紧去报信去了。


    何老太一家子收到消息跑到临河的时候，张志远已经不在了，何老太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黄英，我家志远呢？他不会……”


    “没有没有。”


    黄英还有些后怕，“那孩子在河边站了好久，刚才我正准备去拉他，他自己又上来了。”


    何老太吓的要死，拍着胸口把张志远一顿骂。


    宋老太拧眉看她一眼。


    孩子都这样了，不想着好好安慰，还在那骂人，这样的家庭氛围，孩子能健康成长才怪了。


    但别人家的家事，宋老太不好多说。


    关键是说了何老太也不可能听，宋老太干脆闭嘴不讨人嫌。


    何老太跟张亮媳妇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当天下午。


    张亮媳妇苦逼地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同一个巷子的刘寡妇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张康，张康在家吗？”


    何老太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她向来瞧不上离过婚的女人，瞧见刘寡妇也没给好脸色，“你找张康啥事儿？”


    张亮媳妇支着耳朵听热闹。


    刘寡妇拍着大腿，“出事了，出事了！刚才我去农药店，打算买点化肥，还没进去，就看到志远在农药店门口转悠。”


    何老太有点懵，“我家又没种庄稼，他去农药点门口干啥？”


    “问题不就在这吗，我看到志远那孩子在农药店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然后进去买了个东西。等他走，我问人家店里的伙计他买的啥，人家跟我说志远买了瓶敌敌畏。”


    “你说那孩子买敌敌畏干啥？”


    何老太听的差点晕过去，敌敌畏除了用在庄稼地里，还有很多人用这个药自杀啊。


    先是要跳河，现在又买农药。


    难道志远那孩子真不想活了？


    老天爷！


    这可咋办啊。


    何老太跟张志远虽然没有两个亲手带大的孙子亲，可张志远是她大孙子啊，是他们家几个孩子里头最会读书，以后也最可能有出息的人啊。


    他还是老大家的独苗苗。


    这孩子要自杀了，他回头怎么跟老大交代啊。


    何老太慌了，喊上张亮媳妇，“你还洗啥衣裳，赶紧跟我去找志远啊……志远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两个人力量太小。


    何老太腆着脸发动街坊邻居跟她一起找人。


    街坊邻居虽然不待见何老太，但事关人命，还是跟她一起出去找人了，找到天黑，把张志远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全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


    何老太吓得腿都软了。


    眼看着瞒不住了，她正要去医院里把张康找回来，就听到张亮媳妇尖叫一声，“妈，那小崽子回来了。”


    张志远没有自杀。


    街坊邻居们都松口气，庆幸这是个误会。


    送走街坊邻居已经很晚了，张亮媳妇进灶屋准备做饭，张志远笑着说，“二婶，今天辛苦你了，我来做饭吧。”


    二婶？


    昨天还骂她贱女人，今天竟然态度很好的喊她二婶？


    张亮媳妇打了个哆嗦，“志，志远，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


    半个小时后。


    张志远端出饭菜摆在桌上，笑眯眯地给全家发筷子，“奶，二叔二婶，赶紧趁热吃饭吧，我今天特意去铺子上买的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们怎么不吃啊，快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