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天穹，宛若吸收了所有声音。


    苏泽意识复苏，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死寂的世界，到处灰蒙蒙的，无半点生命迹象。


    他就躺在枯黄的草地上，怀里不安分的白狐，在扭来扭去，似乎正找舒适的睡觉姿势。


    将白狐抱起，苏泽捏了捏它的耳朵，后者倏地睁眼，刹那间的冷冽眸光，令他心惊胆战。


    闭眼又睁开，白狐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单纯无辜，天真浪漫，仿佛刚才他所见，只是幻觉。


    “嘤嘤，你怎么比我醒的还快？”


    苏泽揉了揉它小脑袋，眼里有几分困惑。


    如果不是意识到那是梦境，他甚至找不出破解的办法。


    因为那一切过于真实，真实到他下意识认为，那是幻境，而不是梦境。


    白狐在他印象中，比较贪吃玩乐。


    梦境中遇到那种情况，岂不是得大吃特吃？


    “嘤嘤？”


    白狐忽然探出小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毛茸茸的触感，带来足够的真实。


    苏泽抓住它手，将它抱在怀里，笑道：“没什么，醒来就好。”


    “嘤嘤嘤！”


    白狐挣脱他怀抱，指了指他手指上的猫眼戒指，叫唤不止。


    苏泽这才想起，玖怜的化身意识，恐怕也遭遇了这种古怪梦境。


    “嘤嘤，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知道吗？”


    这般说着，苏泽依然不放心，干脆用出混沌钟放大，将自己和白狐罩在里面。


    确保安全无误后，又扔出【真君】和【大圣】警惕，随即选择入梦技能。


    …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都在颤抖，到处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高大的建筑之中，幻装过后的人族军队，杀红了眼，所过之处，兽灵族人死伤无数。


    年幼的玖怜，呆呆望着这一切，忘记了逃跑，脸上尽是血沫。


    就在刚才，和她一同玩耍的伙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矢射穿，喷溅出的血液，洒在她身上，染红了她的视野。


    “怜儿！”


    嘈杂声中，焦急的喊声犹如黎明的第一缕光辉，以超然之态，划破黑暗，降临至眼前！


    玖怜勉强恢复几分心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很想跑过去，告诉母后她没事。


    可恐惧像是铅一般灌满她全身，令她无法动弹，连迈动脚步那么简单的事，都成了一种奢望。


    她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勇气，挤出胸腔最后一点空气，大喊出声：


    “母后！”


    “怜儿！”


    废墟之中冲来的女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奋力朝她赶来。


    “不要！”


    女子眼中无助的女儿，忽然朝自己不断摇头，她不解其意，依然朝女儿奔去。


    嗤！


    凌厉的刀锋，突兀从一边冲来，刺穿女子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不少洒在女儿身上。


    女子眼中定格的，是女儿异常冷静，却又蕴含悲伤的眼神。


    紧接着，画面瞬间变化，一切又恢复安静祥和。


    热闹的街道上，女子牵着小女孩，逛着周围的摊位。


    只是这一次，重复的画面中，多了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你是…？”


    见到俊逸的龙角男子拦住去路，女子目光略显迷茫。


    “我是她朋友。”


    望着见到自己后，神色骤然平静，不复活泼可爱的小玖怜，苏泽微笑回答。


    “他不是，母后，我们别理他。”


    小玖怜冷冰冰开口，牵着女子的手，就往远处走。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母后一次。


    她当然知道这是梦境。


    但那又如何？


    假不假她会不知道吗？


    真不真她会不知道吗？


    母后确实是假的，但那份爱意是真的。


    仅凭这一点，她就想好好感受。


    “殿下，一次次看着她在眼前死去，自己却不能插手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突如其来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猛地扎入心口，带出大量鲜血！


    恍惚之间，母后在这梦境的种种死法，一幕幕浮上心头。


    她试图用这副孱弱的躯体去拯救，在梦境规则之内去拯救。


    可无一例外，母后每次都死在她眼前，那温热的鲜血，一次又一次染红她视野，令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针刺般的疼痛。


    她其实不想看母后一次次重复死亡。


    可她又明白，一旦她将母后救下来，梦境就会崩溃。


    不做回自己，无法救母后。


    做回自己，母后又会彻底消失。


    这个棋局，她真的不会解。


    见到劝说有效，苏泽望向别处，冷静道：“殿下，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玖怜顿住脚步，连带着女子停下。


    “怜儿，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女子摸着玖怜的头，眼神一如既往柔和。


    玖怜鼻子一酸，却还是平静道：“母后，怜儿要离开了，不能再陪您一起了。”


    她终究不是那个柔弱无助，只会寻求母后保护的自己了。


    现在的她，强大且冷漠，对待生命，就像当初那些人族士兵，只有一种漠视。


    她知道这不对。


    但她没得选。


    在胜利的曙光尚未到来之前，她注定找不回当初的自己。


    万族联盟与人族同盟之间，只会有一个胜者！


    不是她死！


    就是各大世家亡！


    “没关系的，怜儿，你长大了，有些事情，该自己学会分辨了。”


    女子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眼中尽是眷恋不舍。


    “母后虽然很想怜儿陪在身边，但也知道怜儿肩负种族复兴的责任。”


    “你已经陪了母后这么久，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玖怜闭上眼，抓着女子手紧贴脸庞，感受着那以假乱真的温度，泪水无声溢出。


    “母后，怜儿会为你，还有那些无辜者报仇的。”


    “不，怜儿，母后更希望你开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女子柔声的话语，令玖怜心一颤。


    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复归平静。


    她现出真身，强大的力量，促使梦境开始崩坏。


    她站在梦境的废墟之中，望着前方的苏泽，冷漠道：


    “苏泽，你与我之间，必有一战。”


    苏泽微微一笑，淡然道：“殿下，现在我打不过你，但未来，你也打不过我。”


    他始终认为，眼前的她是可以争取的。


    以她的能力，不该死的那么凄惨。


    如果摒弃成见，或许能让接下来的情况，变得更好。


    玖怜闻言，语气平淡。


    “我知道，但你不应该学我，对我留手，明白吗？”


    “我设计杀死了你父亲，我们之间是敌人。”


    听得这话，苏泽不置可否，平静道：“殿下，我对你留手，就是对自己留手。”


    不管她现在怎么想，之前他为了保命，两人的性命已经绑定。


    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要拼死拼活？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再留手的。”


    深深望他一眼，玖怜心中又低语。


    “等我回去之时，便是万族联军卷土重来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