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暴雨，御书房的琉璃碧瓦上哗啦作响，滴水密集，水帘般落下。


    周帝拧眉执笔在玉案上批阅着奏折，耳边的雨声让他有些烦乱，他抬眼看着窗前的雨滴叹道“这雨下的不是地方啊，若下在临溪郡该有多好！”


    自入春来，临溪郡滴雨未下，庄稼地里的幼苗没了雨水的滋润，也都枯败矮黄，未长一寸，如此下去今年夏秋时分怕是会颗粒无收，临溪郡的百姓苦不堪言。


    因而才有了帝王如此一叹。


    “陛下福泽恩厚，临溪郡会有雨的。”旁边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安抚道。


    周帝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年大周内忧外患交加，灾祸不断，北境未保，南方又出现了干旱。上天仿若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顺康顺康，为何没如这年号一般安顺康泰呢？


    “陛下，慕世子来了，在外面侯旨呢。”外头一小太监小碎步进来传旨道。


    周帝闻言放下了毛笔，脸上难得有些了笑容“潇儿来了，快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金丝朱袍的少年人已经走了进来，躬身问安道“皇伯伯安！”


    “快起来！”周帝上前扶起他来，看向慕潇的眼神儿格外和蔼，自慕潇出生，陛下就格外喜爱他，有时候慕瀛也会有些吃味儿，直抱怨他俩倒像是一对亲父子，而他自己更像是侄子。


    “这么大的雨，何须还亲自进宫一趟，若得了风寒可怎么好？”周帝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来。


    慕潇微微一笑“皇伯伯，不妨事，今日来确实有些急事要禀告与您。”


    “大梁此番派人来本意是求得两国和平，奈何最后以这么不堪的结局收了场。不过此番朝瑛候如此嚣张，实是觉得我们现在奈何不得他。”


    周帝眼里闪过几丝愠怒，那狭长的眸子微眯“那个朝瑛候胆大妄为，待他日，我们整装待发，必要十万铁骑收复幽州。”


    “皇伯伯，关于邓采辉...”慕潇试探性问道。


    “不必再言了，此次姜府的事情我已经尽数从瀛儿口中得知，是怪朕近些时日太宠着他们了，竟让他们开始为非作歹。终究是失了先邓国候的风姿。”皇帝说道。


    上次姜府事情一出，太子便先行禀报了皇帝，毕竟这事情牵涉到了皇后的母家，与他也息息相关。若让三皇子或四皇子先行得知提前告知陛下，届时是非真相皆出自他人之口，邓国候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太子此番携邓采辉负荆请罪，自行辞去禁军统领以退为进，反而损失不算大。


    最后碍于皇后的求情，陛下到底没狠心，只是命邓采辉休沐一个月，这一个月让姜勇代领禁军。只是不知此次是否又和上次一样，姜勇这个禁军统领只是个代行施令的傀儡罢了。


    慕潇继续说道“上次与木达拓的比试也能看出来邓采辉还是嫩了点，邓国候又多年不上战场，而且这父子二人近来有些恃宠而骄之势。潇儿是怕...”


    “无妨，还有姜勇在。朕已经打定主意，若他日北境事发，便由姜勇沧洲辅佐邓国候。”皇帝说着想起什么，从桌上翻出了一纸书文，朝慕潇招了招手“继之，你过来看。”


    慕潇抬步走上前，白皙的手指接过，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篇近千字的军国论，字形平正，端庄秀丽。然而读完整篇才发觉这手好字只是其最不起眼的优点。全文挥洒自如，言简意赅之余又不乏深刻的见解，怕是科举榜首也不一定有此书的文采。


    雨珠锤滴间，慕潇看完了上下，合上了这封文论。


    “如何？”皇帝眼中含笑，显然早已看过这篇军国论，而且定然对此文非常满意。


    慕潇轻轻一笑“此文确实上佳，只是不知出自谁人之手？”


    “近日太子举荐了一人，也出自邓国候府，你可猜得到是谁？”


    “继之不才，可是邓采辉的庶弟邓暮白？”慕潇问道。


    “正是此人！往日朕只与他寥寥见过几面，没什么印象，不曾想腹中竟有如此才华。你说说如此才子，朕岂能让他平白埋没？”皇帝挥动了下手中的文书道。


    “正是此理！只是不知皇伯伯给了他什么职位？”


    “暂且把他安置到兵部了，先有三品侍郎做起。”


    “一入仕便成了兵部侍郎，这位果真得皇伯伯看重！”慕潇笑道。


    “也不单单如此，还有邓国候和皇后的面子，再加上这个邓采辉实在难堪大用！真不得不替太子多操心些！”皇帝摇了摇头。


    “皇伯伯深谋远虑！”慕潇拱手道。


    “罢了，太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些，想法还是太直接，人情世故上也缺乏历练，继之你平日在他身边多帮他看着。像是招揽贤士这种，他不一定做的来！”皇帝嘱咐道。


    “是！”慕潇暗沉了眸子，试探性问道“皇伯伯有没有觉得赵迁与朝瑛候似乎关系匪浅？”


    皇帝闻言神色未变，眉头动了动问道“继之想说什么，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倒是没有，只是感觉而已！”慕潇回道。


    皇帝浑不在意，负手往前踱了几步“先前他作为主使出使大梁出了不少力，几番与大梁交涉的都是他，可能因为如此才显得亲近了几分。继之可是对他有疑心？”


    “倒是未曾，只不过出了北境王一事，继之也终日惶惶难安，可能误解赵大人了。”


    “嗯，赵迁出使大梁为我求得了丹瑰，还有北境王一事，几番下来立了不少功劳，朕信得过他。”他说罢，话锋一转，“对了，四月初三围猎的日子便要到了，继之一起去吧，去年前年你不在京，没体验过北固山春猎的畅快！”


    北固山围猎乃是大周朝春季一年一度的围猎盛事，会些武艺的世家子弟均会前往，而能被皇帝带去围猎的也都为皇亲国戚，朝中重臣，能参加北固山的围猎的必然是陛下看重的人，这也成了官宦人家炫耀的资本。


    “侄儿前几日刚听太子说了，也正有此打算。”慕潇道。


    周帝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慕潇斟酌开口“只是此行山高路远，难免磕碰，继之听闻许院使医术高明，陛下何不让他同行？”


    “还真是凑巧，皇后也跟我提起来此事。许院使在京中人缘还不错，竟惹得皇后和平南王世子争相为他说话？”周帝接着说道。


    周帝突然转过身来，轻笑地看着他，“潇儿，你往日可不会操心这些细枝末节，你如此提议该不会是看上了许家的姑娘？”


    邓月如在皇后面前抱怨过几句，再加上前些日子长公主邀请许浅浅上门等事情不出几日便长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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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传的京中豪门皆知，皇帝和皇后虽有所耳闻，似乎是许家的女儿，却也没怎么当回事。毕竟许家的门第，与慕潇实在是相差甚远。


    但周帝没想到，慕潇会专门提及让许府陪同去春猎一事，难不成慕潇认真了？周帝思及此处面色转而变得有些凝重。


    慕潇却不甚在意地一笑“皇伯伯想到哪去了。”


    “月如与许院使家的嫡次女关系要好，前面听她提起几次，若许昭小姐同去，月如估计会很高兴。”


    周帝闻言，神情才放松了些“原来如此！这不是什么大事，原本也是要带几个太医去的，今年许院使立了不少功劳，就带他去吧。”


    “不过，继之，京中豪门贵女，品貌俱佳的不在少数，你若看上了，朕都会为你做主，你喜欢的朕也准你纳入府中，只是世子妃的人选必得是高门贵女才行。”周帝神情严肃嘱咐道。


    慕潇没有答话，周帝自顾自说着“况且，你的婚事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此次春猎不少勋爵家的贵女们会一同前往，届时你从中挑选一下。”


    “往年女子听闻春猎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今年？”


    “自然是你皇伯母放出的风声，为你选妃！”周帝拍了拍慕潇的肩膀，笑意盈盈。


    “皇伯伯，你知道，侄儿最厌恶京内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我...”慕潇急切地说着。


    “哎！你放心，邓国候的表侄女林宇双前几日刚从北境回来，此女豪气畅快，长的也如花似玉。朕瞧着就很不错！过几日你们好好相处相处！这个你定然喜欢！”周帝说的肯定。


    “侄儿...”慕潇还欲说些什么。


    “继之，六月初三太子就要娶妻，是尚书府的嫡女，才气相貌家世均是数一数二的。朕对你的看重不亚于太子，决不能让你娶得差了。你若不喜欢文气的女子，朕替你挑一个豪气的。再说你与瀛儿相差不过两岁，你也该相看着了，别到时候好姑娘都被挑走了！”周帝笑得开怀。


    慕潇迎着皇帝期盼的目光咽下了本来想说的话，后面寒暄几句便退下了。


    福子撑着伞在外面等着，见到慕潇一张臭脸往外走来。他忙递过伞问道“世子，陛下与您说了什么？为何如此神情？”


    慕潇正烦闷，不奈地说道“你话太多了！”


    主仆二人前后走着，稍许他想起什么又问道“许浅浅怎么样？”


    这...许浅浅不是在许府吗？还能怎么样？福子挠了挠头，疑惑道“她回家了，应该挺好的吧！”


    慕潇闻言登时顿住步子，冷冷盯着他“你没派人看着她？”


    “世子，你没说这事啊？”


    “这还用说？”慕潇语气凉凉反问道“她现在怎么也是我平南王府的人，若出了事情...”


    福子支支吾吾，小声回道“世子，她...她在府中能有何事？”


    “你！”慕潇本想再骂两句，最后不知为何停下叹了口气“罢了，若两个女人都斗不过，那也不配入我平南王府的大门！”


    “入门？”福子仿若受到了惊吓，张大嘴巴惊恐道“世子，那个母夜叉，你难道要娶她？”


    “闭嘴！是下属！”


    雨滴浠沥沥地下着，这吵闹的二人身影渐渐远了，化作了这副朱墙春雨图中的朦胧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