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了整个沣东湖，身后的船舱内已经熄了灯，身边也没了那女子的话语声音，周遭格外的安静，偶有几条鲤鱼跃出水面发出“扑通”的响声。


    慕潇遥记幼时于北境王府小住的日子。


    彼时他与聂千屿尚小，还未到读书的年纪，幼时的聂千屿粉妆玉琢，白净秀气，个子又很矮，看起来倒像个女娃娃，也因此自小对他印象就不好。许多与之相处的细节早已经记不清了。


    仅一件事，他印象深刻很深刻，那小娃娃格外喜欢和他玩耍，走哪跟哪，对他说的话也都格外膜拜，当时姜知许甚至都产生了几分醋意，直言自慕潇来了聂千屿都不去姜府寻他了。


    但即便如此慕潇也并未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只觉得他像个甩不掉的粘人精，惹人心烦。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北境王府竟落了这般下场，聂千屿那厮还未入朝堂便...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他那个天资怕是只能一辈子躲在父兄身后，受人庇护。


    思及此处，他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摇了摇头。


    “表哥！”


    一声欢欣雀跃的呼喊从江面传来，顺着视线看去是另一艘游船上正朝他兴奋挥舞的邓月如，旁边站着的是一脸笑意的慕瀛。


    而那艘游船已经近在咫尺，这两艘均是谢家的商船，规格差不多。


    待靠近了，船夫将两船拉靠在一起，搭上了连接的木梯子。


    邓月如推开了意欲上前搀扶的侍女，提起裙角就登上了问柳舫，慕瀛紧跟其后。


    “你啊你！”慕瀛在邓月如身后止不住的摇头，无奈道“月如得知我要来沣东湖，非要跟来。”


    “还说呢，我还未来过这大名鼎鼎的问柳舫，传闻这里江南美人儿如云，我倒想来看看，此处如何能引得二位哥哥还有那位赵大人争相前来。”邓月如踏上了甲板道。


    “真是个顽皮性子。”慕瀛道。


    慕潇笑了笑问道“堂哥怎么来的这么晚，那二人可都已经...”


    随后他指着那已经灭了灯的房间，慕瀛了然，垂首笑了下，“有点事情绊住了脚，折不刚处理完就立刻来了。”


    “表哥乐不思归，难不成觉得这问柳舫格外快活？”邓月如问道。


    “小小年纪尽胡说，我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是为了朝廷中事！”慕潇摇了摇扇子。


    “我才不信，定然是有美人相伴。”邓月如撇了撇嘴“让我看看美人在哪里？”


    慕瀛玩笑道“继之若真藏了美人，父皇怕是高兴坏了！不是我说，继之你也该娶妻了！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能行！”


    聂千屿从船舱出来便看到前头几个人，那一身浅绿衣服的不是邓月如还是谁。她赶忙躲到暗处重新带好了面纱才往那边走去，重新站到了慕潇身后。


    昨日比武之后，夜影的名字在京城传开了，都知晓平南王府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大败木达拓的事迹，再言慕潇身边还未曾出现过什么侍女，夜影是第一个，邓月如也好奇这是个什么人物！


    邓月如几番打量着聂千屿，并未发现此人有什么特别的，她开口道“昨日在皇家武场打败木达拓的人就是你？”


    这语气轻蔑也夹杂了些敌意，聂千屿真是不想理睬这人，但她毕竟身份地位，当着太子的面儿，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


    她拱手道“正是在下。”


    邓月如收回打量的视线，转向慕潇“表哥，她是谁？你身边一向没有丫鬟侍奉，怎么最近多出了个侍女？”


    “夜影一直在云南，近日卫凌回了云南，这不前不久便把她调回来了。”慕潇回道。


    “月如，夜影可是一顶一的高手，以你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过不了她三招。”太子跟着调笑道。


    “哦？是吗？”邓月如斜睨着聂千屿，眸中带了些不怀好意。


    “继之，此处赵迁在，既然朝瑛候已经...”慕瀛朝那厢房处挤眉弄眼了一翻，又遗憾般说道“温煦春日，本就应探春赏花，插柳游山，奈何今日天色已晚，只能夜游东湖了。”


    “夜湖江风，亭中对弈，乃是一大雅事。难得太子殿下这般兴致，不如对弈一局如何？”慕潇道。


    “如此甚好！”慕瀛道。


    慕潇说罢转头看向聂千屿问道“夜影你觉得如何？”


    慕潇竟然询问一个丫鬟的意见，邓月如和慕瀛都有些意外。


    几人视线再次回到聂千屿身上，她只觉得焦灼，低语道“世子何故有此一问，我自会跟随世子去任何地方。”


    这句话竟让慕潇有些愉悦，见他嘴角轻轻弯了弯。


    几人随后上了慕瀛的船舫，留了两名侍卫在船上守着硕亲王与朝瑛候。


    江风曼扬，吹动着白色的纱帐，船内堂兄弟二人正跪坐在几案边对弈。


    “江上棋局对弈，扶风听曲，当真是一桩美事啊！”慕瀛不由叹道“今日我定要赢你一局！”


    “堂兄尽管落子。”慕潇手执黑子谈笑自若。


    邓月如对下棋不感兴趣，便让侍卫找了个长鱼竿，坐在甲板上垂钓，但耐不住性子的她不时抖动鱼竿，抱怨鱼儿迟迟不上钩。


    聂千屿抱胸守在门口，她看着邓月如这沉不住气的模样，翻了几个白眼，这人也忒着急了，这杆子抖落个不停，鱼儿还没靠近就被吓跑了。


    一粉衣丫鬟突然走到了邓月如身边，对着她低声耳语了一番。


    此时，邓月如手上的鱼竿突然抖起来，想来是鱼儿上钩了，但她并没没收杆，聂千屿也有些疑惑，不知那侍女给她说了什么。


    邓月如此时脸上尽是震惊之色，她追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知欺瞒本郡主的下场？”


    “奴婢敢以全家性命担保，是奴婢亲眼所见，适才您与太子殿下登船之时，那个夜影躲在暗处，当时她并未戴面纱，奴婢看的清楚，绝对就是许浅浅！”丫鬟说的确有其事。


    邓月如扔下了手中的木杆子，她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舱门口站着的女子，细看之下这女子与许浅浅身量差不多，眼睛也有些像，又整日带着面纱，难不成脸上起了红疹只是借口？


    她又忆及一件事，许昭昨日来邓国候府时与她说长公主将许浅浅接入了府中小住，难不成，竟是偷梁换柱？表哥偷偷把许浅浅接到了平南王府，好与之日夜相处？


    如果说适才还有怀疑，这一系列的线索连起来，她已经确定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悠悠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注意到了这漆黑的水面，片刻见她的眼睛变得怨毒。


    早就警告过许浅浅离慕潇远一些，奈何她就是不听，而且昨天还在演武场此人还抢了属于她哥哥的风头。


    这个许浅浅她非除掉不可！


    邓月如拿定主意，悠哉坐到了身侧的太师椅上，颐指气使呼喝道“那个夜影？你过来帮本郡主沏壶茶。”


    然而不远处亭亭立着的聂千屿恍若未闻，并未动弹半分。


    邓月如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女心领神会，气势汹汹朝聂千屿走来。


    “喂，郡主渴了，你快去给郡主斟茶。”


    聂千屿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瞧见邓月如趾高气昂地在那坐着，那眸光中尽是不轨之意。


    如今她一个侍女如何又惹了邓月如不快，难不成慕潇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要遭到她这般的敌对？


    “不好意思，风声太大，听不见郡主说话，你是在叫我？”聂千屿道。


    “这里可还有第二个人叫夜影？”邓月如瞪了她一眼，翘起二郎腿，那足尖悠悠摇晃着。


    “郡主周围这么多侍女，为何偏要我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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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聂千屿反问道。


    “放肆，这是你和郡主说话的口气吗？”侍女抬高了声音质问。


    邓月如挑衅地笑了笑“因为我是大周朝的郡主，皇后娘娘是我的姑母，而你是一个奴婢！所以我叫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你！去给我沏茶！”邓月如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眼中都是威胁之意。


    这确实是个不容置疑的理由。


    “好，既然郡主要我斟茶，那我去就是了。”聂千屿挑了挑眉，直接迈步拿起茶壶，便去厨房沏茶去了。


    一腔怒气无法发泄，聂千屿抓了大把的茶叶放入壶中，又随意找了一壶水便倒了进去，冲个茶的功夫，房内“乒呤乓当”的声音传出，彰视着她满腔的不满。


    稍许她提了一壶茶过来，也不看邓月如，随手“咚”一下把茶壶扔她旁边的桌子上。


    邓月如白了她一眼，面色极冷，身旁的侍女为她倒了一盏，邓月如刚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什么玩意，这茶都凉了，重新沏！”


    聂千屿浑不在意，装模做样地触了触茶壶说道。“不凉不凉，今日天气热，喝点凉的凉快！”


    “少废话，我是郡主还是你是郡主？快再去冲一壶来！”邓月如把茶水直接泼进了身后的湖中，“还有记得少放点茶叶，这茶叶放多了，苦涩不已，完全无法入口！”


    “好的！郡主小姐！”聂千屿把郡主两个字咬的很重，说罢又去沏茶了。


    “郡主，你看她不恭不敬不成样子，摆明了没把您放眼里！”丫鬟拱火道。


    邓月如止住了她要说的话，语气森然“不急，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聂千屿稍后又提了一壶茶来，再一次“咚”放到了几案上。


    邓月如再次一口吐了出来，气道“这次又有些烫了！”


    折腾人没完了是吧！


    她于邓月如身前站着，缓缓抱胸“奴婢在世子身边侍奉多年，不曾做过这沏茶的活儿，若郡主当真口渴难耐，我想郡主身边的侍女定然了解您的习性，何不让她去斟茶呢？”


    “若我偏不，你能奈我何？”邓月如抬高下巴，继续挑衅。


    聂千屿心里冷笑连连，她不欲再搭理邓月如，直接转身就要走了。


    “你站住！！！”


    聂千屿恍若未闻，未回头看一眼。


    “吉祥，把她给我按住！”


    邓月如身边两个贴身侍女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就要一左一右按住聂千屿的胳膊时，聂千屿利落转身，未及她们反应“啪啪”两下，一人一巴掌就扇上去了。


    这力道很大，两个侍女的脸上瞬间肿起来，脸上明显一个巴掌印儿。她们回头委屈地看向邓月如，想求邓月如替她们做主。


    邓月如只觉得这两巴掌像是打在了她的脸上。


    “好你个贱婢，仗着有些功夫，竟然打起我的侍女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好了不用说，聂千屿也知道，邓月如要掏鞭子了。


    “听说你就是昨日用鞭子打败了木达拓？抢了我哥哥的风头？今日我也要你倒在我的鞭子之下！”


    啊？？？她没听错吧？抢了谁的风头？


    聂千屿扯了扯唇角，这兄妹二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赛一个自我感觉良好。


    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旁人不说她还觉得自己是个武林高手，天下无双呢！


    聂千屿定定地站着，那双眼睛分毫不惧。


    邓月如一记长鞭奋力袭来，聂千屿闪身一躲，原本于她身后的木桌被这鞭锋卷起，刹时碎成了两半。


    倒是有几分力道！


    眼见她又一鞭子袭来，聂千屿眸光一凛，不打算再让步，她眼疾手快，紧紧抓住了袭来的鞭子尾端，用力一拽，邓月如蹭地被拉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