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猫鬼
作品:《止戈》 “的确,尸体死状非常像雪香,只有少数练蛊的人知道,雪香的主要毒素提炼于一种特殊的蛊,叫霜息蛊,雪香能瞬间致命,而蛊虫入体后会陷入昏迷,一到两个时辰后才会身体僵直而死。死于雪香或者死于霜息蛊,理论上来说都有可能。
死于蛊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因为尸体死状更像是死在后半夜,茶杯中最上沿水位的褐色痕迹明显,最后一次喝茶应该是前半夜的事了,凶手可能是故意将视线引导到茶中的雪香,掩盖真正的死因霜息蛊。
当然,这还只是猜测。
我是怎么排除第一种可能的呢?因为凶手欲盖弥彰地擦去了一点痕迹。我看过那杯毒茶水,杯缘上有个浅浅擦拭过的痕迹,当看到兰若苍白的嘴唇时,我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口脂印。”
“根据雪香的特性,兰若喝下茶水后会立即毒发身亡,饮茶时留下口脂印代表她死时也应当是涂着口脂,绝不可能在毒发到死亡这段时间里还有空卸去妆容。”
“很显然这一举动代表凶手心虚了,她担心那枚口脂印会暴露自己,她擦去印记,为的就是掩盖兰若根本不是死于茶水的事实。
而若是死于霜息蛊,才能解释为什么凶手要将房门锁上——为了在兰若被蛊虫入侵的这段时间内,防止他人闯入。
密室的制造很容易,比方说我方才吃过的瓜果是冰镇过的,冰块就是一种工具。她可以用冰抵在门栓上将门虚掩,等冰块融化,房门就会自动锁上。
“问题是为何一定要冒险用蛊虫杀兰若?这恐怕是因为凶手根本不会武功,而且是临时起意,蛊虫是当时唯一的杀人工具。最后,如果杀人时接触了兰若的身体,不仅会引起兰若呼救,还很可能在她身上留下凶手独有的痕迹——丹蔻的印记。”
有这样一个人,她不会武功,使用着不同于其他絮儿的丹蔻,今天早上只有她动过那个杯子——她以身体做遮挡,在里面加了雪香,以造成兰若死于茶水的假象,之后,她还故意叫来与芊蔚关系不好的梅作证,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死因是雪香。
她不想让人发现她练过真正导致兰若死亡的霜息蛊——练霜息蛊会导致体温下降,所以我摔倒在地的时候,她下意识想扶我起来却又缩回手。
“这个人就是楼主。”
李朔方说到这里,发现杨缓已经完全收回表情,面色冷峻,显然他也已经察觉到事情相当棘手。
她扫了眼四周,继续说道,“当然,楼主本人昨晚似乎没有出现在兰若的房间,自始至终出现的只有芊蔚。结合芊蔚回时穿了新衣,和楼主擅长易容这两件事来看,那个‘芊蔚’应该也是楼主假扮的。”
“现在还有两个问题。
一是那天晚上楼主为什么要假扮成芊蔚呢?因为真的芊蔚昨日下午被李嶷的儿子带走了,我猜,芊蔚已经回不来了,楼主为了掩盖芊蔚的消失与李嶷之子有关的事实,才暂时伪装成芊蔚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以,楼主才是李嶷的人,她方才在贼喊捉贼。
二是楼主临时起意杀害兰若的动机是什么?我想答案是兰若已经知道真正的芊蔚遭遇了不测,因此在见到楼主假扮的芊蔚时出言试探或者表现出异样,被楼主察觉到了。”
杨缓思考了片刻,很快开口:“照理来说,就算出云楼里所有人都是内奸,最后一个人也只能是楼主。”
他抓了抓头发,又来回踱了几步,显得有些犹豫:“但若真是她,麻烦就有点大,不,是非常大,这意味着她可能已经把楼里的重要情报送给了李嶷。你既然已经识破,就也有可能引起她的怀疑。咱们先溜出去,再想办法。”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留一份书信给楼主。”
杨缓的准备还算比较充足,他从褡裢里掏出一卷竹纸、一管笔,三下五除二便写好一封短札。
李朔方凑过去正想看看内容,一时却完全辨认不出——这字迹歪歪扭扭,高低错落,不是横得太长,就是竖得太短,一个个就跟蚂蚁在纸上乱爬一样,爬得还颇具个人特色,不知道楼主会不会看得头昏脑涨。
江湖人总喜欢搞各种排行榜,排的多是些佳人公子,武功兵器之类的,但如果李朔方现在排一个“我见过最丑的字迹”排行榜,杨缓绝对能高居榜首。
还没等她腹诽完,杨缓吹干墨迹,折好了纸,疾步掠到到楼主房前转了一圈,又迅速折返到她身边。
“你给她写了什么?”
“写的是,今晚花灯初上,我与她一道去看看热闹,不必挂心。”杨缓道。
“城里花灯会通常会持续到三更,得在那之前尽量把事情办妥,万一办不妥,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他合拢褡裢,对李朔方指了指一扇窗。这会走方才的暗道也未必安全,幸好看样子他知道的出口也不止一处。
窗外夜色沉沉,檐瓦下的风声猎猎,二人轻巧地跃上外墙,他们借着院墙的暗角,几步腾挪,脚尖一点,便掠出了出云楼的高墙。
“嘭”的一声轻响落地,他们已经稳稳站在一条狭窄的暗巷里。巷中潮气氤氲,偶尔传来犬吠与远处花灯市集的喧哗。
“你方才是否在想,我的字为什么是那样?”杨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只能写成那样。”
“小时候练功慢,先生就罚我抄书。抄啊抄,字写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丑,改也改不回来。不过字丑是有好处的——既可以偷偷抄漏一些,又方便把那些圣人之言稍作改动,换成一些小小的辱骂先生的话,都不至于被发现。”
李朔方一想到杨缓小时候满腹怨气埋头抄书的模样,不禁觉得又滑稽又有趣。
“不过呢,现在这个字给我造成了一点麻烦。我跟楼主往来过不少重要信件,要是她把信给了她背后的人,不说上面有我的暗记,光凭这颇具特色的字迹,认识我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
杨缓苦恼地耸了耸肩,显得颇为无奈,“所以说,要是楼主真有问题,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
他想了想,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这真的不合理啊,我写的那些信里甚至有些内容是……宁王的私事。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把这内容传到皇帝耳朵里,必将引起龙颜不悦。”
“楼主若要对宁王不利,那她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啊……”他摇了摇头,看样子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这时他们已经转入了一处幽深的巷弄,两人环顾四周,巷子里空无一人。
杨缓迟疑片刻,又开口道:“我现在要想个办法传信,你……”
李朔方蹙了蹙眉,目光转向巷口:“芊蔚与兰若看来都有可能知晓内情,如今兰若已死,我得去查查芊蔚那件事情。芊蔚被知州公子带走了,那就先弄清楚他们那天去了哪里。”
她这话其实并没有说完。霜息蛊是一种极难控制的蛊,这世上能操控霜息蛊的人恐怕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现在她不仅想查一查芊蔚为何失踪,还想弄明白这楼主的真实身份,还有她身上那霜息蛊究竟来自于何处。
她又和杨缓商议了几句,二人不再迟疑,决定分头行动。
但正当李朔方转过街角,寻思着找个地方打探一下消息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整齐有力,听声势,来的人恐怕还不少。
伴随着脚步声,一名男子高声呼喝:“杨缓,奉捕头令,束手就缚!”
李朔方心念一动,顺势贴在墙角,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巷弄那头,捕头亮出海捕文书和腰牌,一群差役迅速将杨缓团团围住。捕头一声厉喝,他们又一拥而上,手里棍叉齐伸,眼看就要按住杨缓。
杨缓脚下一滑,像条泥鳅似的往旁边一钻,拂袖顺着墙角的青砖“嗖”地蹿上了屋顶。
瓦片“咔啦”一响,他已经稳稳落在房脊上,像只野猫般踱了两步,堆笑道:“各位官爷,要拿人还请把话说清楚,莫要误伤了好人啊。”
捕头站定,大喝一声,震得瓦片都抖:“文书在此,还敢拒捕!你杀人放火,血债累累,掘坟盗骨,甚至胆敢亵渎庙宇神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束手就擒!”
李朔方心头咯噔,这罪名一条比一条骇人,触犯天理,大逆不道,依照大凉律怕不是要判处死刑。
身后差役应和:“没错!昨夜东郊乱葬岗被挖,棺木骨殖散了一地,供奉的城隍庙金身也被污损,香案翻倒,连泥胎都碎了半张脸!”
李朔方诧异,昨天夜里杨缓不是和她一起渡江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瘦小的差补扯着嗓子补了一句:“捕头!这是牛角村刘二狗亲口咬定的!刘二狗说亲眼见过这人深夜提灯去掘坟,还背着骨灰罐溜出来!他当时吓得缩在柴垛里不敢声张,今早才急急来投案,把事情全供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捕头已经懒得废话,一挥手示意差役们直接拿人。
差役们早就眼明手快,几条铁链、勾锁同时甩了出去,叮叮作响,宛如一张密布的铁网罩住了屋顶。
奇怪的是这铁网看上去牢不可破,却都只勾住杨缓方才立足的瓦片,带着“喀啦啦”的声响,碎瓦片滚落一地。
“还敢跑!”捕头大喝,又挥手示意,一条钩索直奔杨缓肩头。
见情势不好,杨缓又借着瓦片和屋脊左闪右挪了一阵。但不多时,他忽然“呀”地一声,脚底似乎打滑,身子歪斜着从屋顶摔了下来,跌得灰头土脸,直落在捕快们脚边。
李朔方在远处看得心惊,此时唯有她瞧得清楚:那链子只是堪堪擦过杨缓,他却故意扭了脚,把自己往下摔去。动作太快,破绽做得极真,骗过了捕快们的眼睛。
饶是如此,杨缓咚的一声掉到地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心——这声音听上去就摔得非常痛。
不得不说,演技要好,还有一条准则是对自己够狠。
此时,差役们已经扑上去,手脚麻利地按住杨缓的肩膀和手腕,押着他远去。或许是为了避免捕快们再起疑,杨缓也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李朔方望着这忽而出现、又忽而远去的一群人,不由紧皱了眉头。
杨缓一开始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撞见捕快,直到那个差补提到“刘二狗”的时候,她察觉到他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难道他熟悉那个称呼,那是一个约定好了的暗号?
可是那罪名听上去……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要是杨缓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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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再来几批捕快恐怕也拿不住他,或许是宁王怕有人跟踪他导致消息泄露,故意让他去蹲几天大牢,再按计划放出来。
现在无论被迫与否,她跟杨缓一样,都得开始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了。
晋州城,宁王府邸。
宁王作风简朴,此地原先是一位勋旧大臣的府邸,宁王任河东节度使后以此地近衙署,又不愿动工役劳为由,上书请朝廷赐宅于他。因此宅院规制只是依着勋臣府第的规格略加修缮,气度虽然端庄,却不算华美。
内宅偏院的一处药房里,炉火烧得正旺,谢濯灵弯腰拨弄着炉火,仔细观察着药汁的颜色,时不时被烟火气呛得咳嗽几声。
谢濯灵与朱瑛在王府里已住下了几日。朱瑛识得一些草药,谢濯灵就向外人说她是随身带来的小药童,好帮自己打打下手、端茶递水。
“濯灵姐姐,你脸色这么差,还硬撑着呢。”朱瑛从门外望了一眼,忍不住低声关切道。
她又进来切了一些药材,小声嘟囔,“王妃也不知有多娇贵,为她一个人,你日日亲自熬药,这些药材又是千金一味的玩意儿,花的钱只怕咱们十年都用不完了。”
谢濯灵望了望四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莫多言,“无论贫富贵贱,病人到了医者手中,都该一视同仁。既然我应下,就当尽心。”
朱瑛点点头,却不经意扫到案几上摊开的药方。她眼尖,一眼便看出端倪,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咦?这药方上都是热性的药材,王妃不是在发烧吗?这样不会烧得更厉害?”
谢濯灵手腕一顿,随即含笑解释道:“王妃虽是发烧,体内却还留着一股寒性余毒,体温外显偏高,其实内里冰寒。若不驱走这股毒气,病根难除,只会反复。”
朱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半晌又叹了口气:“我有点想朔方姐了,算算日子他们该到晋州城了,怎么半点音讯都没有?”
此时炉火正盛,药香渐浓。谢濯灵停下搅拌,亲手将药汤盛入温好的磁碗中,她端着药碗走出药房,一名侍女上前欲接,却被她轻轻抬手拒绝。
“我自己去吧。”她低声道。
说罢,她托着汤药缓步走向内宅。
药香袅袅,像一条无形的线,随着背影牵入昏暗的帘幕后。
“有劳。”光影微动,清淡女声在寂静中响起,一只素手自白纱后探出,指尖托住碗底,再着手接过谢濯灵递来的汤药。
谢濯灵应了一声,默然退去。
过了半晌,纱幕后人影移动,素色绢衣的女子缓缓下了床。
药碗已然见底,周围侍女也被屏退,她神色冷寂地端起碗,移步到桌前坐下,口中低低地诵了几句,一边念,一边用汤勺轻轻敲着碗缘。
过了一会,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窗外传来喵呜一声猫叫,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一名男子缓步走入。
他脸上笑容温煦,在女子对面坐下,轻柔唤道:“如曜,近日可好些了,我看你气色比几日前有了好转。”
叫如曜的女子点点头:“多亏你请谢神医照拂,我确实好多了。”
言辞滴水不漏,举止循礼,相敬如宾。
如曜含笑凝视着眼前人,即使坐在最普通的木椅上,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举手投足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仪,就像即使他用这座朴素的宅邸极力掩饰锋芒,却依旧遮不住天潢贵胄骨子里的傲然与野心。
他们这种人,从来很享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掌控感。
笑着笑着,她嘴角就多了一丝轻蔑,但这情绪掩在阴影之中,没法被察觉。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宁王别开视线,望向窗外:“如曜,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场景吗?”
问得突兀,如曜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一弯,笑里藏着少女般明快的狡黠:“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日你正策马穿过市集,忽见我挡在一群小贼面前,手里那把小刀还没收稳,差点把你也吓得摔下马来。”
“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惊了,还是被我的胆色吓了一跳呢。”她掩唇笑道,语调里带着轻快的打趣。
说到这里她眼神轻转,“景玉,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宁王垂下眼睑,声音平淡,道了一声,“没什么。”
他上前替她披上外衣,又将她的手握入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温声道:“我看你喝过药,身子暖和了不少,但也要好好照看自己,莫要着了凉。”
如曜顺从地应下,宁王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走至门槛,他却忽然停住脚步,像是被无形之线猛地扯住,他僵硬着脊背,缓缓回过头。
如曜终于释然地笑出了声。她悄声上前,双手捧过他的脸对着自己,动作亲密又温柔。
憔悴泛白的脸庞犹自挂着甜美的微笑,她淡淡凝视着那张平日里凛然肃穆的脸,直到上面隐隐泛起同她一样的青白之色。
她笑了笑,轻声道:“景玉,猫已经叫了好几日……我想,今晚该不会再叫了吧。”
说着,她目光越过宁王,投向院中那棵老槐树。
枝影摇曳间,一道黑影猛地自高处跌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