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渡江
作品:《止戈》 似乎未料到她这般连番的追问,杨缓的神色带着略微的怔忪,直到听到最后那问时,他才终于失笑:“若我是宁王,晋州城里那位反倒成我的替身了?”
“我不过是个给宁王跑腿办差事的。你若有机会见见宁王便知,那养在金玉堆里的派头岂是我这等市井小民可比。”他自嘲地笑了笑,补充道,“请谢濯灵去看病的,正是宁王,王妃身子向来不大爽利,请了许多郎中都不见起色。”
李朔方仔细回想自己方才所言,觉得确有疏漏之处,不仅年纪有些对不上,且杨缓若真是宁王,何必要亲自出马,兴师动众地去追查离火图呢?
她扶了扶额,果然人一激动就容易东想西想,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杨缓又道:“桓璀当时跟我说过,会有人来接应他,叫我不必忧心。且来信者说桓楚获救未死,可见接应的人不是未到,不过是遇阻来迟。不论如何,桓璀的死我确有责任。”
语气倒是难得的诚恳。
“不过,即使没有人接应桓璀,我也不见得会为他谋划后路,因为我根本没去想这个问题。是我的不对,抱歉。”
但似乎有点过于诚恳了……
李朔方叹口气,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本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又觉说再多也是无用。半晌,她问:“你可知桓璀被谁围杀,桓楚又是被谁救走?”
杨缓摇了摇头:“不知。但能从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救人,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李朔方想了一会,试探着问他:“追查离火图与九黎教一事,不仅涉及江湖纷争,背后还有一些朝堂上的势力吧。”
杨缓倒也没有任何隐瞒之意,他坦然道:“没错。白荆溪启动木人阵时,心里其实还有逃出生天的念头,他为何敢动那样的机关,甚至不惧引来江湖仇怨?无非是仗着身后有朝中势力相护罢了。白老庄主当年因为赵家的案子被牵连下狱,是朝中有贵人暗中出手,才得以全身而退。从那以后,白家就一直为这人效力了。
这人是谁呢?宰相姚衡。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如今正承圣上之命主导新法,又染指三司大权,连矿税征收、盐铁禁榷之事也多有干预。若追查藏锋里的离火图背后有他的意思,那就非常危险——这说明他比圣上还先一步得知残卷的下落。”
“不止是匡正山庄,恐怕连太玄派都和姚衡暗中勾连。太玄派打算用什么消息换取与山庄共享离火图?据我从陆青松口中得知,是一处铜矿的位置。
姚衡现在执掌三司条例司,本就有权过问各地矿务,更巧的是,晋州知州李嶷,河东路提点坑冶的沈格非都是他昔日门生。这意味着,太玄派这个情报可能本就是卖给姚衡的,只是借匡正山庄这道手,做了个中转。”
“不过很可惜,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断,目前还没有搜集到任何证据。”
李朔方迟疑片刻,低声道:“如果姚衡也在找离火图残卷,那岂不是意味着,那处铜矿也可能与残卷的秘密相关?”
如今大凉境内铜矿稀少,民间又有囤积铜钱,镕钱铸器之风,屡禁不绝,导致朝廷收支失衡,因此铜矿早被列为本朝禁榷物品,开采也受严格约束,若民间发现矿脉须立即上报官府,否则就要面临重罚。铜矿本身就攸关国库,更别提这处矿脉可能牵连到离火图残卷。太玄派既然敢私下将矿脉所在提供给朝廷命官,那手脚必然很干净,绝不会轻易留下书面证据。
杨缓答道:“这也不无可能。但现在匡正山庄成了那个样子,原有的证据都被毁去,要从山庄这条路去查他不可能,那就只有从太玄派提供的这处铜矿入手了。”
此时的晋州城内,怕早已是暗流涌动,姚衡、九黎教乃至于宁王,都是为了那份神秘莫测的残卷而来,可谁又能在迷雾中率先窥得真相呢?杨缓肯告诉她这么多,无疑是下定决心要将她系在同一条船上,叫她也亲身加入到这场乱局中。
李朔方一时只觉前路杳杳,连路的尽头都被未解的谜团遮盖,让她竟生出一分无端的凄惶来。
她放下手中的冷茶,轻轻道了一声:“走吧。”
夜晚,清渚渡。
晋州城东临大江,水势浩荡,这处渡口扼守东路,等过了江,才是晋州外城地界。
夜已经渐渐深了,此地应当刚下过雨,渡口行人稀少,地面也湿滑,更添几分寒意。渡口西侧兑马收骡的棚市尚未关张,李朔方牵了骡子,先将这牲口牵出去当了,手里多出几吊钱,刚好能凑一凑过江费。
杨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中,侧头低声道:“晋州不少人靠江吃饭,码头不止这一处,明里暗里都有江湖人的买卖。像这清渚渡,就是由江湖门派‘白浪会’的人买扑,他们收取行人的过江费,又定期向官府纳钱交租。”
“像白浪会这样的门派表面上只摆渡过江,”他打量一圈四周,“实际上是货行、当铺、牲畜铺三家合一。大凉缺马,那些当骡卖马的生意就格外有利可图,其中也不乏一些灰生意。但他们有钱打点,有货可供,还为过路行人,当地百姓提供便利,因此不仅无人追究,反而还有人巴不得他们再做大些呢。”
李朔方没应声,江湖里许多生意能做得下去,靠得从来不是清白,而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每年能上缴银两,官府急需时还能供给劳役,长此以往自然没人舍得动他们。
正说着,眼前已见几处木棚,一盏昏黄油灯挂在棚顶,被吹得东倒西歪。杨缓再不言语,只把腰间包裹再束紧些,将包里半露不露的刀柄压入布褡中。
远远便听得棚中有人闲聊,应该是几个嫌今夜渡江的船钱贵,打算等明早再动身的行客。
一人抱怨:“西边江岸连下了十天冷雨,好多树被冲塌,根都露出来了,连带着木场也进了水,我们做木头生意的怕雨不怕旱,今个真是流年不利。”
“今年回暖太迟,冷得像个冬月天,又逢上这大雨,铺子里的柴都涨了价,穷人哪烧得起?”有人使劲搓了几下手,接口道。
“前几日落脚太玄山,那太玄派的道人在山脚施粥。”这声音很沧桑,应当是一位老者,“那时天冷雨大,若不是那碗姜粥,我家小孙怕是扛不过去。嵇掌门当真是菩萨心肠啊。”
李朔方眸光微动,一时有些黯然。太玄派收养来做寻香师的孤儿,大多是流浪至此的外乡孩童,与晋州城百姓毫无瓜葛,至于他们利用香料暗杀仇家,就与当地人的生活更加遥远了。太玄派作的恶终究与晋州城百姓相隔千里,对这里的多数底层民众而言,能在饥寒之际得他们一粥一饭的接济,便已是活命的恩情,足以感激涕零。
“过江的?天色不好,恐怕得加钱呢。”
木棚中一人见有人走近,抬头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随口说道。这应当就是白浪会的掌渡了。
杨缓不紧不慢地摸出几枚铜铢,笑着递给他。
掌渡的接在手里端详片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会长的朋友,久等了,今夜虽风大,咱白浪会的船可不比寻常渡船,保您平安过江。”
他收下铜铢,吹了声口哨,码头慢慢飘过来一只乌篷,一名船夫从蓬中探出头来,一声不吭地将船撑近岸边。
杨缓悄悄碰了碰李朔方胳臂:“我早就和会长打好了关系,你瞧瞧,这般做事就是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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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朔方没接他这通自吹自擂,拎起行李径直上了船,躬身钻进船篷,杨缓也便笑眯眯挨着她坐下。
这船夫年约五十,皮肤黝黑,双臂却精瘦有劲。裸露的前臂布满老茧,像是与船桨搏斗多年露出的痕迹,连李朔方也不禁想:这人看起来靠得住。
船夫回身望了望两人,叮嘱道:“风浪不小,你二位坐稳些,手别离了舷沿。”说着将蓑帽压低了些,又补了一句,“我撑了二十年船了,撑得顺的话,半个时辰能到。”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伙计已利落收起泊缆,船身微微侧倾,随即在水波中缓缓滑出渡口。
残云低垂,江面苍茫。李朔方望向前方,连一丝对岸的灯火都看不见。万籁俱寂中,只余桨声划破水面,与木篷轻轻摇晃的吱呀声交织回荡。
船一路颠簸,行至江心,风变得微凉,水面反倒平静了几分。船夫这才笑道:“你们运气不错,今夜这天,走得竟还算顺。”
李朔方见他到江心,似乎突然换了方向,改道向西侧行去,奇道:“为何到了江心要改道?”
船家弓着身子撑了几下篙,目光中竟隐隐透着慌乱:“两位是外地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最近晋州水面匪患蔓延,就连官府出面也收效甚微,尤其这江东边的河道,听说前两晚还有条大船被劫了个干净。”
他朝东边努了努嘴,低声道:“你们瞧见那东头隐隐的灯火了吗?”
他眯起眼望了片刻,又压低声音道:“那灯光不稳,时明时暗,船身却不动,照理说不是捕鱼的,也不像官船巡江……依我看,多半就是那帮水匪的探子船了。他们常在夜里放哨,专等货船过来,好半路劫人。”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李朔方望了望东面影影绰绰的微光,含笑点头。
“东边真有匪患吗?”这话她以气传声,问的是杨缓。
“只听说有些江湖门派最近在江上劫富济贫,专挑商贾货船下手。”杨缓扫了眼船舱内的破旧包裹,脸上笑意略带嘲弄,“咱们这么穷,恐怕还轮不到那些水匪来惦记。”
“我方才仔细观察船夫,他不仅胳膊上有茧,手上也布满老茧,形状却不太规则,更像是习武之人操练器械磨出来的。而且他掌力稳得过分,却好像不太有驾驭水势的随性,偶尔桨头落水角度稍偏,须几息才重新稳住,并不像他口中的二十年老船家。”李朔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能恰好传到杨缓耳中。
“你也觉得他不对劲?”杨缓道,“还有,你听那之前那几个行客说了吗?前几天下过大雨,西岸水道本就杂,浅滩多,河床乱。这会儿江里不知道冲下多少浮木、杂枝、烂树皮。白天都难走,何况现在天黑水急。”
李朔方眯起眼睛。船夫既然是习武之人,必然也看得出同船二人是高手,三人行船不必惧怕水匪,以他的船技而言,走西岸水道可谓非常危险,他却偏偏往西,难道为了躲避莫须有的匪患,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你不是说你做事周全,早就打通了会长吗?这到头来,还不是连累我跟你上了这条贼船。”李朔方冷笑。
杨缓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这事会长八成也不知情,我猜是有人易容替换了原来的船夫。”
江湖中的埋伏,设在陆地的往往尚留生机,设在水路的则更加凶险难测。陆地易逃,江中无门。船上空间有限,高手也难以腾挪,若不会水,更是进退维谷。
杀了船夫恐怕解决不了问题,威胁船夫也有可能导致鱼死网破两头不讨好,目前这种恶劣天气和湍急水流下,他们自己划船过去的可能性极低。
“照你说,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