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微俯身回礼。


    “苏姑娘不必言谢。”说完又叹气，面露愧疚，“要论起来，也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唐突了你。昨晚我已找他好好算一番账了，想来会消停一阵，届时他会向你亲自表达歉意。”


    说起来，自林霖认错盟友，被崖嶂盟少主莫顷劫上山，随意扔在这里，已经许久未曾看见他的踪影了。


    或者说，自那以后，未曾见过一面。


    “我听闻少主是想让我给大当家做点什么。”林霖开口询问，“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蒙受你们的照料，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请大当家尽管开口。”


    听到林霖的话，莫璃好似又想到什么烦心事，钝感头痛。


    摆手让林霖和香菱就近而坐。


    主位上，莫璃双手来回摩梭着前额，被旧事烦闷，纠结万分。


    想起昨夜莫顷在自己面前坦然自若的承认自己再次劫了过往的富贵闲人。


    夜幕静谧，烛火在青铜兽形灯台上明明灭灭，将莫璃与莫顷两人的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


    莫璃大口喝了一盏茶，随即将茶盏重重磕在木桌上，瓷与木的碰撞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你即不知悔改，让我这个当姐姐的如何面对？”


    莫顷抬起锐利的眼，从下往上，触到莫璃为调整怒火而紧闭的双眼，双眼又软化下压。


    “阿姊，你一直在退步，妄图平衡与狮虎派的关系，可是他们又岂顾你的颜面？近年来仗着背靠边关校尉得意忘耻。”莫顷说完，打量了一下自家姐姐的脸色，而后接着说，“他们既仗势欺人，为何我们不能以此之道，还之彼身。”


    “牵连无辜之人就是你的解法，这与他们有何不同？”莫璃道。


    “他们只是引子，我保证，他们不会受到分毫伤害。只要引得楚君关注到边关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即可。”莫顷道。


    “楚君？”莫璃好笑道，“他最近可是忙着募兵。”


    以后这世道将更加艰难，明主难择。


    莫璃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守护着这崖嶂盟的方寸之地。


    莫顷闻言目含幽光，面容在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


    “既如此，明日，”莫顷缓缓开口，“我会亲自与她道歉。”


    好好跟她说明处境。


    主事堂碎光跃动，进来一位女侍，禀报早膳已备好，请众人移步。


    莫璃起身引林霖前往用膳，“苏姑娘请，我们边吃边聊。”


    莫璃在与香菱往来书信中大致了解了林霖在这盟中的行事，虽说柔弱，但世间大部分女子何不这样？不过是被环境所迫罢了。


    被仓促扔到陌生环境，发觉善意就能泰然回之，以此做些力所能及的，可见是个坚韧良善之人。


    莫璃热情地为林霖布菜，还细心的讲解起一道道菜品。


    “苏姑娘，你身子瘦弱，多吃点。”


    “多谢大当家，”林霖双手搭在碗的边沿，看着其慢慢堆积，被垒成一个小土堆。“已经够了，大当家你也多吃点。”


    为了防止莫璃继续此行为而将碗淹没，林霖主动开话题。


    “说来，当时我记得山下好像有一人马突然出现，貌似打了起来。”


    莫璃听到林霖的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极快掠过一丝愧疚，而后恢复正常。


    “是的，想必苏姑娘已经有所耳闻，那些人马就是狮虎派。”莫璃说，“狮虎派行事放肆，不曾想连官兵都敢劫。”


    官兵？


    莫璃神色一愣，细想莫顷当时告诉自己当时的细节，内心大骇。


    按理说，就算这位苏姑娘出嫁邻国，需要经过边关。此边关危险重重，那么是如何请得动众多官兵相护的？


    是她本家强大还是邻国的娶方强势？


    怪自己在外面处理事情昏了头，没有考虑全面林霖这个人的问题。


    林霖见这位大当家脸色微变，像是终于发现了盲点，眉眼微动，轻启唇。


    “是啊，当时场面太过混乱。”


    林霖叹了口气，而后眉头微微上扬，对莫璃面露感激道。


    “其实，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莫少主。我本无意出嫁，奈何本家为了利益将许给那家。我未曾与他见过一面，但听闻那男子身有恶癖，如若过去，怕落得守寡守节下场。”


    听到林霖对莫顷鲁莽行径表达感谢，莫璃虽然知道莫顷此次初衷不好，但误打误撞破了狮虎派的局，算是做了件好事。


    不过这也只局限于外人的看法，如若作为当事人的林霖并不这么觉得，那也是镜花水月，只感动自己罢了。


    如今听到林霖真实表达谢意，内心才松了一口气。


    又听到此次嫁娶的真相。


    喜结连理的红服下是鲜血淋漓的白衣。


    莫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的女子。


    “苏姑娘，既如此，今后希望你多考量自己，大胆抛去枷锁，好好活出自己。作为歉礼，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这崖嶂盟可为你提供帮助。”


    “崖嶂盟很好，也谢谢大当家的好意。”


    之后，俩人表面上暂且揭过了这个事情，话题移开到莫璃关心林霖这些天在崖嶂盟的所见所闻。


    而林霖的目的也已达成，看着莫璃眼角飞扬，大方分享自己下山期间的见闻，宽慰林霖不必拘泥于方寸之间。


    莫璃已经对林霖的身份起了疑心，不再是简单的，被劫亲的倒霉新娘。


    林霖推辞了香菱送自己回去的想法，独自慢慢地走过砖石道，穿过高木大道，消失在莫璃视线中。


    莫璃站在铜门后，看着娉婷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大当家？”


    香菱看着双手负在腰后，面目沉静的女子。


    “去提醒莫顷，做他该做的事情。”


    说完，转身隐进了主事堂。


    秋日枫叶，红得似火，小径铺满，染得热烈。


    一步一响，步步有音。


    林霖看着脚下的红枫，将这条小道变成蜿蜒红河，想来自己刚出宫的时候就是如此。


    不过，这条红河要去哪里可由不得它自己或者别人来指手画脚，必须得由它的主人亲自主宰。


    林霖仰首，看到日头灿烂骄骄，心中想到的是竹影下偷闲的某人。


    调转步子，向着无为庐走去。


    穿林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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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泥行步。


    无为庐缓缓从屋顶尖尖到整座小院跃入眼中。


    林霖行至篱笆墙外。


    藤曼顺着篱笆攀爬，草木将篱围淹没，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发亮。紫红色、淡黄色、金赤色的花朵争艳点缀。


    密集且充满生机的蓬勃花草吸引到了林霖为其侧目。


    林霖缓缓阖上双眼，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闭目仰息，草木清新的味道充盈着身体的五脏六腑。


    敛去多余的感知，将大部分心神倾注于双耳的听觉，捕捉空气中流淌的每一丝声响。


    许久，只可听林中山灵的交换，没有察觉到此间房屋主人的响动。


    真是安静，莫不是出去给人祷福了？


    绕着生机勃勃的篱围走，走到正门，看着眼前的门安静地嵌在门洞里，斗转星移，阻挡着屋外的风霜。


    很多时候，林霖并不需要自己去推开，因为不管多早或多晚，它都是敞开的，像是随时欢迎来人。


    目光仔细描摹门的岁月，一寸一寸地扫过，门的每一处凹陷、每一块翘起的漆皮。


    想着那位道士在过去的几月里，如何扶着门框，推动它开，又送着它合。


    一段段光阴在这开合间穿隙而过。


    不知他还要在这送走多少光阴，但自己是无法奉陪了。


    一隅之地，即使有情，也不足以困住有志之人。


    林霖身子微动，刚打消推门而入的念头，想着转身离去，门轴便发出声响。


    沉闷的门从里头徐徐打开，渐渐露出里面的人修长身影。


    门里边的人打破了一门之隔，与门外的人两两相望。


    男人近在咫尺，凝望着她。


    墨色瞳孔深处翻涌着暗涛，而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始终浮着层清冷淡然的雾霭，教人看不真切。


    “苏姑娘。”


    字句自喉间滑落，恍若寒泉滴入深潭，空寂而澄澈。


    他周身萦绕着雪松与药香，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眼波流转时，似有银河倒悬，却又在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化作云淡风轻的月色，朦胧了所有隐秘的情愫。


    “姜道长，这是打算去哪？”


    林霖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眉目含笑。


    “有一位药引确失，听说有人在附近看到过，前去寻找。苏姑娘你——”


    “当然是陪去了。刚好我上午未帮到你，今下刚好可以好好补上。”


    林霖立马机灵轻巧地接了话，双眼眨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姜御绪。


    姜御绪定定地望着，眸底深处的不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笑意。


    林霖未曾察觉丝毫变化，见姜御绪不曾过问上午迟来去做了什么，想来是传消息的人已经靠谱的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那就有劳苏姑娘一起了。”


    姜御绪踏出门，来到外边与林霖同立，袍角扫过青砖的声响似玉磬轻抚。


    将门好好关上，俩人便结伴而行，前去寻药。


    群山悠悠，俩人的身影隐匿其中，徐徐前行。


    风轻轻拂过，万灵同应，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