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明从不指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好，只是现在她的确很好奇孟燃真是怎么看待她的。


    但她等到的不是孟燃真的回答，而是他正欲开口时突如其来的趔趄。


    “孟燃真？”林薇明觉得不对，“你可以放我下来。”


    她就在他的背上，开始察觉到他体内有零素能量的涌动。


    他应该是要发病了。


    “我……还好。”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虚弱感，嘴上还在逞强，但体力很快就支撑不住，林薇明轻松地挣开他的手，从他背上落地。


    她观察了会四周，做了决定：“前面有个旧商场，先进去歇一会。”


    孟燃真抚着胸口，勉强自己点头回应她。


    看他突然就体力不支，林薇明凑过去，将他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两个伤员就这样慢慢地向目的地前进。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孟燃真在她耳边说。


    “我从没把你当成拖累。”林薇明皱眉，“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她小小动用了一次操纵畸变物的功能，让周边的畸变物暂时散去，扶着孟燃真进了废弃商场的一楼大厅。


    林薇明找到了个布满灰尘的长椅：“先坐下，我来联系组长——”


    暗红的鲜血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怔了一会，俯下身观察他的情况，震惊地发现他的虹膜已经染上了与畸变物一样的紫罗兰色。


    他艰难地喘息着，眉眼间写满了此刻正在承受的疼痛，看向她的眼神里多是为难。


    “我……”


    他想说话，一口血又呕了出来，有一部分落在了林薇明的手上。


    孟燃真恍惚地看着林薇明染血的手指，努力让自己的思路保持清晰，可是现在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尖叫恸哭，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伸出手，想擦掉林薇明手上的血，却被她一把攥住。


    “你体内的零素能量突然改变了……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她问。


    虽然耳边有杂音，但听得见，他想。


    然而他只能动作轻微地点头。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揣在身上的那支治疗药。


    他伸出那只还空着的手去摸索，全部的精力都只能集中在指尖，他触到那只小匣子，在心底庆幸它没在战斗中丢失，刚刚将它拿出来，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把它摔了出去。


    林薇明飞奔过去，将药剂捡起。


    “现在情况紧急，必须用了。”她看向他。


    她看懂他的眼里露出赞成的神色，接着顺着他的眼神，知道还是从他胳膊上原本就有针眼的地方进行注射。


    林薇明没接触过这种工作，事关队友性命，所以拿起针管的动作都相当谨慎，她想开口告诉孟燃真她准备好了，他已经抢先顺从又无力地将胳膊挪向她。


    她无声地对他点了下头，伸手捋起他的袖子。


    他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林薇明手上的动作一顿。


    零素结晶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结晶之下的皮肤有一点点变色。


    她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终于伸手触上他的胳膊，是和畸变物一样的冰冷，他身体中的零素能量趋近于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平稳，顺着血管流淌到四肢百骸。


    她看向针管里无色的液体。


    面对全新的畸变物制造药剂，它真的会起作用吗？


    更何况孟燃真还吐了血，那应该是零素化引起的其他病变，仅仅用这个，还不够吧？


    可这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持续的疼痛不知不觉间让孟燃真变得麻木。


    他看见了自己胳膊上的痕迹，知晓零素结晶也在别的部位开始蔓延，但就连他的内心也是一种绝望的平静，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他的目光飘到一边，林薇明低着头在注射治疗药，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


    还好知觉并没有散尽，他觉得她的手心很温暖。


    视觉开始无法聚焦，他还是努力看着她的侧脸。


    这一幕与才发生过的事件重合却又全然相反：0011一边威胁他，一边给他注入致命的药剂，林薇明则是想救他。


    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回答，有关林薇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总是愿意忽略掉“机器”二字。


    他在渐渐混沌的脑海里反复咀嚼自己的答案：她有着对自己目标坚定的信念，导致她变得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倔强；她也有超越所有人的坚韧，否则不会独自想尽办法努力奔向自己的目的；她很好学、很努力、很强大……


    就是面对人际关系的时候会迟钝，但也挺可爱的？


    “林……”他尝试着呼唤她，呼吸道里的血却给他猛地一呛，想说的话就像泛起的气泡一样破碎了。


    “怎么了？”林薇明完成注射，急忙扭头看他。


    “你……内在……特别好……”


    他说不完整，就只能做个总结。


    “现在别说这些了。”林薇明立刻把这事抛在了一边，“也不知道这药什么时候会发挥作用。”


    孟燃真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想安慰她。


    直到这个时候，林薇明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与周星晓取得联系的，因为孟燃真病势凶猛，行事的优先级就变了。


    这才摸上通讯器，对方就主动向她发起了联络。


    周星晓也是开门见山：“薇明，燃真的生命体征数据非常差。”


    “嗯，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林薇明抬头看了孟燃真一眼，他仍有呼吸，但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把孟燃真从开始发病到现在的情况迅速地说了一遍。


    周星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薇明，我们大约还有十分钟就会到，你要注意安全。”


    “好，我会保护好他。”


    “不……”


    那边的周星晓突然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组长？”林薇明唤道。


    “我是说，你……你要注意自己身边会不会有畸变物。”


    林薇明往远离孟燃真的方向退了几步，希望他别听见。


    “难道要放弃他吗？”她有点生气，“他还没变成畸变物呢！”


    “林薇明，组长不是这个意思。”叶其卓插进她们的对话，语气里带着焦急，“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想！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又开口：“小助手上显示的数据就是……他存活的概率很小。”


    林薇明站在那儿，看到孟燃真领口处隐隐约约有了些紫色的痕迹，对着通讯器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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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动手的。”


    当初洛斯捷就是死在她面前的，她不愿意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更何况她现在仍能自由活动。


    孟燃真的身子忽然一歪，从长椅上跌落，竟缓缓移动着向别处爬行。


    林薇明匆忙地对周星晓他们来了一句“之后再联络”，就奔向孟燃真身边。


    说实话，他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开启“会说话的畸变物”案件的那个男人。


    “孟燃真，你要做什么？”


    她俯下身子，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却也不敢太用力，因此没能拦住他。他还在匍匐前进，在地面上留下了点点血迹，其中甚至混上了点零素结晶的碎片。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付诸实施？情况也许不容她犹豫。


    林薇明再度启动了操纵畸变物的功能。她盯着孟燃真的背影，希望这对他并不管用。


    别乱动了，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在原地休息。


    他真的停下了。


    林薇明心情复杂地走到他身边，帮他翻身躺好：“答应我，你能坚持得住，绝对不能被打败。”


    他并不看她，神情已经变得茫然，但还是吐出了几个字：“我得走……不能伤害她……”


    难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变成危险的畸变物然后攻击她吗？


    “不，你不会变成畸变物的。”她笃定地说。


    这种事情能在她的操控范围内吗？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如果他们身陷被畸变物包围的险境，就算受了伤，她也总有办法战胜怪物们。她有多擅长作战，面对这样的孟燃真就有多束手无策。


    林薇明望向室外，还没有队友们的影子，这十分钟到底还会有多漫长？


    她突然感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猛地低下头，看见孟燃真正拿着什么往她的手里塞。


    她张开手掌，是他制服上的金属名牌。


    “不。”她摇头。


    他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拉住她，嘴里挤出两个音节来：“冷……”


    林薇明两只手一并抓住他的手，她知道，这样起不了一点作用。她突然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名为“奇迹”之物，现在、立刻、马上降临到孟燃真的头上！


    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背后有股能量正在飞速袭来。


    她急躁地回头，亮着光的蓝眼睛带着威慑力：“滚出去！”


    正在奔跑的姚霖身子一抖，猛地刹住了脚步，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看着她。


    “冷静点。”布兰温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怎么回事？”


    林薇明愣了愣，把攻击性的能量收了起来：“你们有办法应付零素化吗？”


    布兰温摊手：“你傻了？我们不是医生。现有的医术也无法治愈这个病。”


    姚霖缓缓向前，靠近她和孟燃真，小心翼翼道：“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不会——”林薇明再回头看向孟燃真，说不出话了。


    他的呼吸这时候变得很浅很快，她摸到他的手心一片湿冷，脉搏也极其微弱。


    他阖上了眼。


    林薇明猛地松开了他的手，他的名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探过身子，去试他口鼻处的呼吸、颈动脉的搏动、心跳……全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