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这个月可以一直和你呆在一起。”


    蒋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当即毫不留情地冷声回绝，“抱歉，这个我很难帮你达成。”


    方觉摩挲着下巴，纳闷地低声自语，“没法达成？许愿是需要用什么标准句式吗？”


    他完全没觉得愿望本身过分，反而把原因归结于措辞的句式不对....


    他想了想，调换了一下主语，重新向蒋莱许愿，“我的心愿是，这个月你可以一直和我呆在一起。”


    试探的语气随着蒋莱下落的嘴角越来越弱，到最后的“呆在一起”四个字，几乎化成了上扬的气音。


    “抱歉，这个我很难帮你达成。”蒋莱表情绷紧，忍无可忍地下达逐客令，“天空岛要关门了，请尽快离开。”


    方觉摸了摸鼻子，转身利落地收起电脑。


    在离开天空岛前，他不死心地再次尝试，“那如果，我这个月的心愿是，你每天下班后，都可以回到那个房间呢。”


    蒋莱神色一顿。


    那个房间，方觉给她布置的那间卧室吗。


    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提议颇具吸引力


    既能避免与方觉长时间相处而增加露馅风险，又能有正当理由进行短暂接触，弄清楚他为何能成为自己恢复记忆的关键。


    只是，每天都去，未免太过于频繁了。


    她尝试讨价还价，语气带着刻意的停顿，显出犹豫，“每天？抱歉，这个我恐怕很难帮你...”


    好在方觉足够上道，立刻改口，“改成每三天！”


    蒋莱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佯装为难地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这场交易在最短时间内落槌定音，双方都颇为满意。


    双方。


    当然不包括伊芙。


    “这是违规...”这是违规操作。


    伊芙的指控刚开了个头，就被蒋莱抬手捂住了嘴。


    “记忆记忆记忆...”蒋莱保持着微笑，在她耳边语速飞快地小声念叨。


    执拗的AI不为所动，用力扯下蒋莱的手，执意从头开始，“这是违规操作，神女不应与玩家....”


    大段大段的神女工作守则，从伊芙口中流利顺畅地念出，没有一点磕巴。


    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蒋莱动作迅疾地召出一道传送门，转头便对方觉道，“走吧。”


    方觉瞟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伊芙，强忍着笑意“嗯”了一声，抬脚就迈进了传送门。


    而仍在原地驻足的蒋莱，赶紧向伊芙讨了两声饶，解释这一切都是为了恢复记忆。


    随即便在对方持续不断的唠叨声中，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传送门。


    -----


    尽管方觉在别墅中为她精心留出了一间房，可蒋莱却始终都不认为，这栋房子是属于她的地盘。


    所以知礼守礼的蒋莱，还是下意识将传送门的另一端，设在了别墅门外的草地上。


    几乎是脚尖点地的瞬间，蒋莱便立刻回身合上了门，彻底隔绝了远方传来的毫无起伏的声线。


    方觉环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这热闹场面，才摇了摇头，拿着钥匙走向门边。


    刚要开门，他动作猛地一顿，转过身。


    紧跟在他身后的蒋莱猝不及防，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这意外惊得蒋莱猛地向后连退两步，刚站稳身子，就听到方觉突然问道，“你多大岁数？”


    询问一个NPC多大年纪？未免太过荒谬。


    被问到的蒋莱只诧异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啊？”


    方觉烦躁地抬手抓了抓短发，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角色设定里，年龄是多大。”


    摸不清他的意图，蒋莱心思急转，谨慎地老实回答，“二十二。”


    听到她的答案，方觉眼神一暗，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喃喃道，“难怪。”


    蒋莱抬眼，小心探询，“有，什么问题吗。”


    方觉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本就比蒋莱高出一截。


    此时他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认识蒋莱那年，她二十三。”


    说完，他形容落魄地转过身，拿出钥匙试图开门。


    钥匙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几次都没能顺利插进锁孔。


    “蒋叔，到底还是在怨我。就算是游戏里，他也希望你能永远停在二十二岁...”


    方觉的尾音也带上了颤意，听得蒋莱心头一窒，忍不住抬眼望向他的侧脸。


    因着恢复了些许记忆，她开始下意识地相信方觉口中的某些信息了。


    所以，此时她突然意识到，她所以为的记忆碎片的丢失，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而实际情况更有可能是，她丢失了二十二岁以后的全部记忆？！


    突然对齐的颗粒度，不仅砸晕了蒋莱，也彻底击溃了方觉。


    渐暗的天色下，他那本就略显单薄的背影显得更加脆弱，让蒋莱心头莫名涌起一丝荒谬的冲动。


    作为蒋莱本人的她，要不要...安慰一下方觉？


    但好在，这样凝滞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史逸阳的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不是我说，你怎么开个门都开不明白呢...”


    话说了一半，他瞥见方觉失魂落魄的状态，话音戛然而止。


    方觉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擦过，径直走上了楼。


    留下门里的史逸阳和门外的蒋莱，大眼瞪小眼。


    史逸阳：“他...怎么了？”


    蒋莱顾左右而言他，“你刚刚不该看他。”


    史逸阳：？？？


    ----


    楼上水声消失的时候，史逸阳还在客厅的电视上摆弄着幻灯片，一副要准备汇报的架势。


    而打了一天工的蒋莱，就神情萎靡地趴在餐桌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忙活。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方觉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步履轻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有微肿的眼角，泛着不自然的红。


    他边擦着湿发边环视房间，看到蒋莱还老实呆在这里后，才移开视线，径直走进厨房倒水。


    蒋莱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头发，心里偷偷吐槽：啧，怎么还是个哭包。


    但更不解风情的，还得是史逸阳。


    他像是完全忘了刚才那一幕，头也不回地嘲讽道，“游戏里还洗澡，显着你干净了。”


    厨房里，水声一停。


    方觉端着两杯水，走到餐桌前坐下，顺手递给了蒋莱一杯，扬声回道，“眼镜儿，你不在这两天，我突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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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活儿离了你也能干。”


    史逸阳手上动作一僵，扭过头，目光突然落在蒋莱和方觉手中的水杯上。


    下一秒，蒋莱利落地抬手，将杯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清凉。


    游戏里自然没有真的水，可云端之眼会通过头戴式外设来刺激脑神经，模拟喝水过程的神经刺激，做到“感同身受”。


    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的蒋莱，不仅不排斥这种模拟的感觉，甚至还十分享受这种“活人”味。


    自动递到手里的水，她可不想让出去。


    史逸阳一言不发，走到桌边一把夺过方觉的水杯，在方觉愕然的目光下一饮而尽，还换上一种近乎温柔的诡异语调道，“听话，过来开会。”


    “都下班时间了....”方觉下意识反驳，话出口才觉出史逸阳态度有异，立刻收了声。。


    他蹙起眉头，利索起身挪到沙发上，摆出一副“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架势。


    此时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太多精力去介意蒋莱的存在。


    而被晾在一边的蒋莱本人，倒也乐得了解一下案件的最新进展。


    电视上的图片，终于跳转到了第二页，是一个女生的证件照。


    虽然这张照片是素颜，但眉眼之间还是很容易辨认，是被网友扒出来的受害者录屏中的那张脸。


    “一号。”史逸阳指着照片，向方觉介绍，“设计师，已被证实死于脑出血，诱因是交感神经应激反应。”


    方觉点了点头，“看到蓝底通报了。”


    蒋莱下意识跟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别说方觉了，连她都看到通报了。


    只是没想到，是同行。


    没有浪费时间，电视上的图片很快便又切换了，这次是一张小孩的生活照。


    也很容易辨认，图上的孩子，正是小葵。


    “二号，自闭症儿童，他妈妈报警后，医疗机构介入，目前的诊断结果是...”


    蒋莱诧异：....那话痨孩子，是自闭症？


    没注意到蒋莱异常的史逸阳，转头看向屏，念出了一段拗口的话，“神经元过度兴奋，加速ATP消耗，导致离子失衡，引起高热，呼吸中枢受损...”


    方觉撑着额头，一针见血地总结，“再待下去，也会死。”


    史逸阳深以为然，“我们得想办法让他尽快离开这里...”


    “不容易。”方觉抱着胳膊，打断了他，“那旋转木马区域有特殊设定，玩家走不进围栏。而且那小子跟被洗了脑似的，赖在上面死活不挪窝，根本没招。”


    史逸阳认真地看向方觉，“你也进不去吗？”


    他这话问的，当然不是在确认过去发生的事情。


    而是在和方觉探讨未来的可能性。


    ——代码，就不能改改吗？


    方觉“啧”了一声，“人家这游戏公司好歹也是业界巨头，我也得花时间研究破解，改代码不是十拿九稳的办法。”


    史逸阳点了点头，“双管齐下。你管代码，另一管，我再想想。”


    沙发上的方觉扬了扬下巴，算是应下了。


    史逸阳再度转回身子，将图片划向下一页。


    这回，全程安静旁听的蒋莱瞬间绷直了身子。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