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铁山半边身子都烂了，血与骨混成一滩模糊的泥，死死嵌在岩壁里。


    他仅剩的一只独眼，瞳孔涣散，曾经那种源于血脉的野性与自信，早已被一拳打得粉碎。


    恐惧，茫然，还有一种信念崩塌后的混沌。


    他盯着那个黑衣青年，从始至终，那张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与路边的顽石无异。


    这个问题，像是他生命最后的执念。


    他引以为傲，足以横行黑风渊内围，甚至能徒手硬撼法宝的肉身，在对方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一拳而已。


    甚至不是那人的全力。


    这种无力感，像亿万根钢针，扎进了他的道心，那颗坚若磐石的道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林烬的目光，扫过他那张扭曲的脸，没有停留。


    你是谁？


    这个问题，不值得回答。


    弱者在绝望时，总试图从强者口中得到些什么，以慰藉自己可悲的无知。


    “《大罗灭世剑典》，第一式‘浮屠’，以力镇压万法。”


    林烬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评价一件刚打磨好的器具。


    “用来清扫路上的尘埃，倒也勉强够用。”


    他似乎在回味，而后，视线终于真正落在了铁山的身上，那是一种审视，一种估量。


    “接下来，第二式‘轮回’。”


    “你的气运很盛，正好拿来试剑。”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天命，在‘轮回’面前，能剩下几分。”


    话音落下。


    林烬并指为剑。


    一缕黑气，自他指尖诞生。


    那不是魔气，更非死气，而是一种无法被理解的“无”。


    是万物的归墟，是存在的尽头。


    光线照到这里，被吞噬了。法则运行到这里，被扭曲了。下方奔腾的熔岩长河，在这一刻都出现了诡异的凝滞。


    那缕黑气，最终化作一道半寸长的黑色剑芒，静静悬浮。


    它没有任何威压，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让趴在林烬肩头的四尾天狐，全身的毛发在一瞬间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雪球！


    “叽！”


    它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灵魂都在颤栗！


    在它的【破妄神瞳】中，那根本不是剑气，那是一个“点”！一个连通着宇宙热寂，万物终结的“奇点”！


    多看一眼，神魂都会被吸进去，永坠虚无！


    它死死抱住林烬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发丝间，不敢再看。


    而直面这道剑气的铁山，感受到的，是比死亡更恐怖亿万倍的大寂灭！


    “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铁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是生命最后的燃烧！


    他头顶那道本已黯淡的青色气运光柱，在这一刻竟被他以生命为燃料，轰然点燃！


    青光如瀑，倒灌己身！


    “轰！”


    他体表浮现出一层厚重的岩石铠甲，神纹密布，古朴苍茫，正是他压箱底的秘术——【玄岩霸体】！


    “我不信！”


    “我铁山奇遇连连，身负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铁山彻底疯魔，放弃所有防御，将燃烧生命与气运换来的所有力量，全部汇聚于双拳之上！


    整个人化作一颗燃烧着青色天命之火的陨石，朝着林烬，发起了此生最惨烈，也是最后一次的冲锋！


    这一击，赌上了他的所有！


    面对这困兽之斗，林烬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宛若一尊亘古长存的神祇，在俯瞰一只蝼蚁上演着悲壮的独角戏。


    他只是抬手，将指尖那道黑色剑芒，随意向前一划。


    动作很轻，很慢。


    嗤。


    那道承载着“轮回”真意的剑芒，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没有声息，没有光影。


    下一刻。


    铁山狂暴的冲锋之势，在距离林烬尚有十丈之地，戛然而止。


    他庞大的身躯，就那样违反常理地，僵在了半空。


    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坚不可摧的【玄岩霸体】胸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比针尖更细微的黑点。


    念头未尽。


    “噗！噗！噗！”


    无数道灰色的寂灭剑痕，从他身体内部爆发出来，在他的神魂中，在他的道心上，在他的肉身里，疯狂蔓延！


    他的生机、力量、气血，乃至那燃烧的气运，都在被这股力量无情地切割、磨灭！


    但这，仅仅是开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的神魂深处炸响！


    他的意识，被拽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第一瞬，他是一只蝼蚁，被路过的孩童随脚踩死。


    第二瞬，他是一株野草，刚刚发芽，便被烈日晒成枯黄。


    第三瞬，他是一颗星辰，在黑暗的宇宙中孤独运行亿万年，最终走向冰冷的死寂。


    ……


    亿万次轮回，亿万次卑微的死亡与绝望。


    他那“我命由我”的意志，在这无尽的轮回中，被一遍又一遍地碾碎成齑粉。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这股力量，开始斩断他的“存在”。


    他第一次得到功法时的喜悦，画面褪色了。


    他第一次战胜强敌时的豪情，记忆消散了。


    他作为“铁山”这个人的爱恨情仇，人格，信念……一切的一切，都在被强行格式化！


    他正在……忘记自己是谁！


    这不是死亡，这是从因果层面上的……抹除！


    “不……”


    铁山连哀求都发不出，眼中最后一点属于“自我”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初生婴儿般的空白与恐惧。


    林烬指尖微动，那股霸道绝伦的轮回剑意悄然散去。


    他走到这具高大的“空壳”面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匠人看待一件完美作品时的满意。


    “威力尚可，用来清空一个人的神魂，倒是不错。”


    他没有下杀手。


    因为，一个活着的道心破碎，神魂空白，只剩下本能与气运的“天命之子”，还有最后，也是最大的价值。


    林烬的目光，越过铁山，投向了地心熔岩峡谷的最深处。


    那里，岩浆是暗红色的，翻涌着死寂，连光都无法照亮。


    那里，藏着这片绝地真正的大造化。


    而想要开启那扇门……


    “需要一把钥匙。”


    林烬看着眼前的铁山，淡淡开口。


    “一把……以破碎的天命，铸成的钥匙。”


    就在此时，他肩上的四尾天狐身体剧震！


    一段来自远古血脉的记忆碎片，被眼前的景象猛然激活，在它脑海中炸开！


    【……熔世之心……天道镇封……】


    【……非天命眷顾者，燃尽气运，破碎道心……不可为钥……】


    记忆残缺，却已足够！


    四尾天狐抬起头，看着自己新主人的背影，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恐惧褪去，化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


    这个男人……


    不仅拥有神魔之力！


    他甚至……连上古的禁忌，都早已算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