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远方的天空，再无光线。


    一片纯粹的、吞噬万物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天边。


    那黑暗如被墨汁泼洒的画布，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姿态，朝着魔君殿碾压而来。


    那不是乌云，更不是魔气。


    那是一片独立的世界，一个移动的魔域！


    黑山老魔的本命魔域——【黑山界】！


    魔域压城！


    这老魔头，竟将自己的老巢直接搬了过来！


    何等嚣张！何等霸道！


    几只被林烬派出去侦查的【影鸦】，刚靠近那片黑暗的边缘。


    一只纯粹由魔域之力凝聚的无形大手，从黑暗中猛然探出。


    “啪！”


    影鸦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大手轻描淡写地捏成了黑烟，消散于无形。


    紧接着。


    一个苍老、阴冷的金属摩擦声，跨越百里，如天雷滚滚，响彻在每个魔君殿修士的耳边。


    “魔君殿主？”


    “小辈的把戏，倒是不少。”


    “老夫既然来了，就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眼睛’！”


    黑山老魔的下马威，让魔君殿一方的魔修们脸色瞬间煞白。


    怒火在他们胸中燃烧。


    但面对那片天塌般的魔域，他们心中更多的是惊骇。


    这就是元婴中期的老牌魔君？


    这就是内围霸主的底蕴？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压城魔域，面对这毫不客气的挑衅，魔君殿毫无反应。


    山巅之上的宫殿，静悄悄的，深邃幽暗。


    殿前的巨大广场，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身影。


    阎四。


    他身着一袭普通黑袍，气息全无，手里提着一盏昏黄孤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空旷广场的最中央。


    他抬头，望着那片缓缓压近的、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神魂崩溃的黑暗魔域。


    他没有恐惧，没有紧张。


    甚至，那张恭敬谦卑的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怜悯。


    一个提灯而笑的仆人。


    这个站在滔天魔威下的微笑，让驾驭着【黑山界】、正准备继续施压的黑山老魔，心中那份经营了数百年的自信，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怎么回事？


    一个仆人，面对自己的【黑山界】，都如此有恃无恐？


    那他背后，那个神秘的“魔君”，该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是陷阱？还是对方真有碾压自己的底气？


    就在黑山老魔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要将魔域直接碾压过去时。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寂静的主殿内传出，清晰地响彻天地。


    “黑山道友，既然来了，何不入殿一叙？”


    话音落下。


    一道由精纯魔气凝聚的黑色阶梯，从主殿洞开的大门口凭空出现。


    阶梯无声延伸，穿过广场，越过山崖，一路铺到黑山老魔那庞大的【黑山界】之下。


    一份邀请。


    一个挑战。


    黑山老魔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只要踏上这道阶梯，就等于彻底进入了对方的地盘，生死将不由自己掌控。


    但他能拒绝吗？


    他已经来了。


    若是连对方的殿门都不敢进，他黑山老魔，还有何面目在黑风渊立足？


    “哼！”


    黑山老魔冷哼一声，庞大的魔域缓缓停止，飞速收缩，最终化作一道黑光，没入他的体内。


    他收起了魔域。


    独自一人，从高空落下，一步一步，踏上了那道通往未知命运的黑色阶梯。


    ……


    魔君殿，主殿。


    殿内空旷幽深，十二根巨大的黑石柱支撑着穹顶，石柱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腾。


    黑山老魔走进大殿。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大殿尽头，唯一王座上的年轻身影。


    林烬。


    他悠闲地靠在王座上，端着一杯热茶，姿态写意，仿佛在等一位老友。


    看到这一幕，黑山老魔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


    他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小辈，你杀我黑蝎卫，又用这等手段邀我前来，意欲何为？”


    “莫非真以为，凭你初入元婴的修为，就能与老夫平起平坐？”


    林烬缓缓放下茶杯。


    杯子与扶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回答，反而抬眼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黑山道友，你可知，这黑风渊的天，有多大？”


    黑山老魔一愣，随即冷笑：“装神弄鬼！”


    林烬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们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所谓的灵气复苏，不过是末法时代来临前的回光返照。”


    “天道有缺，法则不全。”


    “所以，才会有你我这等魔修的存在。”


    林烬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柄柄重锤，狠狠敲在黑山老魔的心头。


    囚笼宇宙？末法时代？


    这些词汇，他闻所未闻，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一派胡言！”黑山老魔嘴上呵斥，但眼神中的惊疑已经出卖了他。


    林烬看着他，笑了。


    他知道，光靠说，无法击溃一个老魔头的道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团漆黑的魔气在他指尖汇聚，最终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球，球中有画面在流转。


    “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黑山老魔厉喝一声，神识探出。


    林烬屈指一弹。


    那枚由魔气凝聚的记忆光球，瞬间划破空间，直接打入黑山老魔的眉心！


    “你！”


    黑山老魔大惊失色，正要抵抗，但已经晚了。


    轰！


    一段不属于他的、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


    他“亲身”体验到了！


    荒古时代，一个顶天立地的炼体大能，肉身足以硬撼星辰。


    但就在他即将打破天地桎梏的瞬间。


    一条灰色的、充满了死寂与终结气息的锁链，从虚无中探出，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的绝望、不甘，与面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无力感。


    黑山老魔感同身受！


    他就是那个上古炼体大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机被那条诡异的锁链彻底吞噬！


    “噗！”


    黑山老魔猛地喷出一口逆血，身体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那段记忆太真实了！


    那股来自天外锁链的气息太恐怖了！


    他的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假的……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疯狂地在心中咆哮，试图否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老夫苦修八百年，成就元婴，自以为是黑风渊一霸，到头来……只是一个囚笼里的虫豸？”


    这个念头，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所有的骄傲。


    “那条锁链……那是什么东西？！那股气息……那股气息……”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


    数百年前，他误入一处上古遗迹，被一道灰色流光击中，从此体内便多了一股无法根除的不祥之气，日夜折磨，修为停滞不前。


    那股气息，与记忆中天外锁链的气息，何其相似！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不！这不可能！”


    从最初的震惊与否认，到此刻的恐惧与绝望，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就在黑山老魔心神失守，道心剧震的瞬间。


    林烬，动了。


    他依旧坐在王座上，只是轻轻引动了自己元婴眉心处，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归墟”气息。


    这股气息一闪而逝。


    但对于此刻的黑山老魔，却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呃啊！”


    黑山老魔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整个人蜷缩起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那股被本命魔域强行压制了数百年，同样充满了不祥与死寂的灰色气息，竟然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共鸣！


    开始疯狂暴动！


    丝丝灰雾从他的七窍溢出，他体内元婴期的魔气变得混乱不堪！


    他最大的秘密！他最大的隐患！


    就这么被引爆了！


    林烬看着脸色煞白，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黑山老魔，终于图穷匕见。


    他从王座上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清晰地传入黑山老魔耳中。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交代’的事了。”


    “你杀我的人，本该死。”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林烬走到黑山老魔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那双痛苦和恐惧的眼睛。


    “臣服于我。”


    “我不仅让你活，还能帮你……”


    “解决掉这个折磨了你数百年的‘病’。”


    轰！


    这句话，如九天神雷，在黑山老魔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林烬。


    他……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自己身染不祥！


    他竟然说……能治好自己？


    这怎么可能！


    黑山老魔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和完全的不信。


    “口说无凭！”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等不祥之气，诡异莫测，连传说中的化神大能都束手无策，你……你凭什么？！”


    “凭什么？”


    林烬笑了。


    他不再废话。


    他伸出手，【大道魔心】全力运转！


    一股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黑山老魔！


    黑山老魔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那股正在疯狂暴动的灰色气息，竟然被林烬硬生生地隔空抽离出一部分！


    那团灰色气息在他眼前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


    然后，它不受控制地飞向林烬的掌心。


    在进入林烬掌心的瞬间，那丝不祥之气，就像遇到了天敌，被林烬那混沌般的魔心之力，缓缓地“吞噬”和“消化”了！


    整个过程，林烬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但在无人察觉的识海深处，他的【大道魔心】在吞噬那丝气息后，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饱嗝”的震动。


    他元婴眉心的那个灰色斑点，颜色似乎加深了万分之一。


    林烬心中暗道：“果然，这东西就像剧毒，虽然能吃，但吃多了终究会出问题。在找到彻底炼化之法前，不能轻易将其当成‘补品’。”


    看到眼前这一幕。


    黑山老魔心中所有的骄傲、挣扎、不甘、侥幸……彻底土崩瓦解。


    他呆呆地看着林烬收回去的手，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许久。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走下台阶。


    来到王座之前。


    “扑通”一声。


    单膝跪地。


    低下了他数百年从未对任何人低下过的高傲头颅。


    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老夫黑山，愿奉……魔君大人为主！”


    林烬看着跪在下方的元婴中期大魔头，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他摇了摇头。


    “口说无凭。”


    黑山老魔身体一僵，抬起头。


    只听林烬继续说道：“将你的【黑山界】本源，献出一缕，融入我这魔君殿的基石之中。”


    “从此，你与魔君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投名状！


    是彻底断绝后路的死契！


    黑山老魔的脸上，闪过最后的挣扎。


    但当他看到林烬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眸时，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他咬碎了后槽牙。


    “遵……命！”


    他闭上眼，心念一动，逼出自己的一缕本命魔域本源。


    那是一团拳头大小，漆黑如墨，粘稠如液的本源之气。


    当这团本源之气出现的瞬间，黑山老魔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


    他颤抖着手，将这团本源，按向了脚下的大殿地基。


    嗡——！


    当那缕本源之气融入魔君殿的地基时，整座大殿都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殿上那十二根巨大的黑石柱，其上雕刻的魔神图腾双眼，竟同时亮起了一瞬间的猩红光芒，好似在见证一场新的契约诞生！


    一股更加深沉、稳固的气息，从大殿中散发开来。


    殿外广场上。


    鬼手和毒寡妇正焦急地等待着，突然感受到大殿内传出的一股让他们心悸的波动，以及一股属于黑山老魔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两人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黑山老魔……臣服了？”


    这个念头，让他们对王座上那道年轻身影的敬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林烬感受着魔君殿与黑山老魔之间建立起的那一丝无法斩断的联系，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黑风渊，再无任何势力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他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叮！】


    【恭喜宿主，成功收服元婴中期魔君‘黑山老魔’，万魔殿势力大幅提升，反派气运+1000！】


    然而，林烬的目光却穿透了大殿，望向了黑风渊之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一个黑山老魔还不够……”


    “要对付‘它们’，我需要吞噬更多的‘不祥’，需要……找到更多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