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幽州城。


    经过十来天的路程，晃晃悠悠的，少年们终于到了幽州最大的主城——幽州城。


    微凉晨光洒下，马车渐渐驶入城内，透着窗，青渔看着城内的街道。


    “真冷啊。”


    她低低念了句，冬日的幽州，哪里都是寒的，街上人来人往间以袖藏手，摊贩笑着招呼，嘴里呼出阵阵热气，还有人扫着雪，铲着冰，直到街道又露出石砖的影来。


    “冷？”


    张轩难得的在罗汉床上坐着看书，闻言他抬头疑惑道，“灵焰灯在这，马车里又不冷。”


    这话是真的，灵焰灯被他们放在了长塌前的桌子上，日日照着，灯火长明，整个马车都暖和极了。


    青渔笑了下，“我说得是外面，幽州城。”


    “到幽州城了？”


    张轩回道，他早起看书，一路还蒙着呢，对面的林凡湘坐在药桌后，闻言女子无奈的笑，还真是看书看迷了。


    “刚刚到，不急，你看书去吧。”


    青渔勾唇回了句，张轩看的是秦天书找出来的丰都鬼典，都是些有意思的鬼故事，只是用书生的话就是，虽然内容半真半假，但总归都是鬼，说不准呢，对张轩和霜月刀有帮助。


    也亏得是有意思的小故事，张轩这几天看的津津有味的，青渔一说完，他又点头拿着书看了。


    青渔笑笑，转身走到车门处右侧的秋千吊椅上坐着，少女隔着车门和温川说着话。


    “我们现在要去哪？”


    “先找个客栈住下，你想去哪儿吗？”


    “不知道。”


    “没事，不着急。”


    在书柜边坐着躺椅看书的秦天书闻言笑，他放下书，道，“幽州城上官氏为大，但据说还住着慕容氏，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慕容氏？”


    青渔坐在秋千椅子上晃悠，她道，“就是那个音修世家，女子为尊的慕容？”


    说来幽州三大家族，慕容是其中最神秘的氏族，以女子为家主，弦乐为利刃，非大乱不得出，传言百年前，周先祖身边有一女将，便姓慕容，三军阵前，琵琶音起，战血燃光，令世人恐惧间带着向往——


    先祖建朝前的最后一战，慕容将军化骨血为音弦，以魂灵祭燕军，云澜江上九日铮铮，终此绝唱，宣告九州，天子再临。


    ……


    可惜慕容家规严明，素来低调，哪怕是慕容将军为燕周而死，其家族也从未以此出世扬名，这样的家族，只有无名和盛名两种阶段，最近一次说起他们，还是因为上官明拜师慕容，十八岁成就天级琴修一事再次出现在修士口中。


    秦天书点了点头，顺便伸长胳膊把菜菜从窝里薅出来放在怀里摸毛，“慕容素出音修，一般都是什么琵琶，古琴，古筝之类的，不过他们很低调，一般不会出来。”


    菜菜：“咕咕咕。”


    林凡湘在药桌上研磨着一些药材，看了看时间，她问，“是不是快要下车了？”


    还没等这话问完，马车忽地一停，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灵气的波动。


    马车车驭处，温川轻轻靠着车门，姿态自然间甚至带了些懒散，少年望着车前一群执刀的护卫，眼眸轻抬，声音微凉。


    “街道中央，拦人车驾，不太好吧？”


    不知何时，好好的街道两旁的凡人快速收拾着摊子离开，只留下一群带着兵器的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那是幽州护卫营的士兵。


    随着温川的话语落地，面前的士兵让出一条路来，一位端笑着的公子渐渐走出，冬日里，他手执墨扇，腰系蛇玉，外搭墨绿斗篷，望向车上少年时狭长的眼睛轻挑，标准的笑容又加深了下巴的尖度——好一位阴柔和蛇性的青年。


    “幽州上官秀，奉刺史大人之命，前来，相迎各位贵客。”


    这话说得有礼，只是语气轻轻间带了些阴气，车外的士兵个个执剑握刀，气势汹汹，好一个相迎，好一个，上官刺史。


    马车内青渔闻言笑了下，她和车内朋友对视一眼，开了小半扇车门，叫人能看见她，看不清里面。


    她也并不动身，仍然坐在秋千椅上晃着，青渔笑，“几十士兵，你上官秀一人，如此相迎，莫不是……幽州城无人了？”


    “呵，”上官秀抬眸笑，墨扇轻摇，青年柔和道，“姑娘好言语，只是我幽州苦寒，自然比不得岐山热闹。”


    你说幽州城弱，我便笑岐山妖强，日日杀机，亡命之妖——可怜啊。


    青渔知道上官秀的意思，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嘲讽，不过她也没什么感觉，挺好的，她本就是妖，梅山一夜过后，消息自然像风一样传遍九州，她如今也算是，以岐山妖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甚至有些嚣张的，活在了九州修者眼中。


    一旁的温川闻言倒是勾起嘴角，少年轻轻看了上官秀一眼，


    “幽州辽阔，风景极致，可惜了。”


    尽是一堆牛鬼蛇神，缠绕此地。


    他话说得淡，细细察间似乎还带着些真正的可惜，不等上官秀再答，青渔的笑语又传来，“上官公子，今日你拦不住我们，又何必整这么一出呢？”


    “若是想请我们去上官家，也不用着急。”


    “细细想来，我同你们上官一族还有旧怨未除。明日如何，我亲自登门拜访，向你们讨教——”


    “幽州，寒雪之毒。”


    寒雪之名一出，上官秀终于变了脸色，他笑，


    “姑娘说笑，想来是弄错了什么，我上官秀今日替刺史相迎，不过是想向诸位问一句，从云舟来时，可见到我上官家的三少爷，上官南了？”


    青渔：“你说的是谁？上官……算了，没见过。”


    上官秀被她不在意的话语弄得握紧扇柄，一瞬间青筋现出，青年却抑住情绪，看向他们笑道，


    “是吗，诸位就，一点消息都不知？”


    忽然，马车上有一少年高声笑道，


    “冀州初雪之夜，上官南连夜赶路要回幽州，风大雪急，谁知道他去了哪！”


    “若是实在担心，你上官秀不如自己去冀州找，冀州找不到，”


    “也可以去青州找找。”


    青州嘛，太山丰都，找不到人，就去找鬼呀。


    温川听见张轩的话后无奈笑笑，转瞬间他又看向上官秀，少年眼神淡淡，


    “劳烦上官公子让路，明日，我们自会登门，拜访上官。”


    他话罢，上官秀和他对视一瞬，阴柔的青年合扇，无声挥了挥手，抿唇间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马蹄声踏踏，车内的青渔勾唇。


    此刻上官秀不见人，只闻声。


    这个最近扰动九州，出身岐山的大妖，对他说，


    “近日天冷，上官公子可要小心，别走着走着，就真的，看不清路了。”


    ……


    车内，秦天书一边逗着书架绿鸡窝里打瞌睡得菜菜，一边悠悠叹道，


    “看来明日一过，我们又要赶路了。”


    张轩在罗汉床那边翻着书，


    “赶路赶路呗，今天好好逛逛，明天打一架，然后直接到见雪城，青渔姐要报仇，我也想看看，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凡湘还在药桌上选取药材，还有些研钵磨子摆在桌子上。


    她近来无聊，想做些中药串珠，加以灵气，有疗愈的效果，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这药珠药丸还能有其他的用处。


    少女一路认真做着，即使是刚刚上官秀拦车，提及上官南，她都毫无反应，一心一意忙活着自己手里面的药材。


    秦天书倒是抬眸问了一句张轩，“上官南那事情是……”


    张轩：“没说错，那天晚上他话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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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句就哭着求着要回幽州。”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了了，他亲口说了，想把林凡湘掳到温孤佑之前的房间……而且这样的不轨之事，他也做过很多遍，女子失了贞洁，以后自然就会半推半就，还是不从，总归也享受过了，杀了也不亏——


    张轩闻言挥刀，一刀结果了他。


    上官南才是那晚风雪梅山里，死去的第一个人。


    张轩没说错，也没说完。


    “咯咯哒！咯咯！咕咕咕！”


    忽然打瞌睡得菜菜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被惊醒似的，又感觉是听到张轩的话气愤的，总之小鸡嘹亮的“咯咯”几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然后没几秒，菜菜又哼哼唧唧的把头埋进自己的温暖嘎吱窝里继续睡觉了。


    正听着张轩说话结果被吓了半跳的书生：“……”


    正巧，林凡湘终于将药材分好类，她笑了下，轻轻舒了口气，抬头道，


    “上官南实力一般，但有上官身份护着他，在暗地里做过不少强迫女子，先奸后杀的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一直在帮他处理。”


    毕竟在云舟都敢冲动掳人，行不轨之事，稍一刺激就失去理智——可见上官南只是表面公子，实则无脑蠢坏。


    车门吊椅处青渔闻言笑了下，“那个上官秀，看起来和上官南关系匪浅。”


    青渔的语气态度是不在乎上官南，上官秀听见后就变了神色，张轩的话说完，他的眼里更是有杀意闪过，虽然他在笑，可骨子里的阴气太重，青渔一看就知道他杀过许多人。


    秦天书：“我记得上官刺史只有三个孩子……算了，有没有关系，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温川，客栈不用找了，今日下来逛逛，后日就能走了。”


    温川：“好。”


    “哎，”青渔叹了句，少女靠在秋千椅上晃晃悠悠，出神间她想，


    蛇的妖灵，她好像还没试过呢。


    ……


    幽州城不愧是幽州的主城，有着不少特色的食物和风景，起码他们一路从中午吃到晚上，玩到晚上——


    张轩特别喜欢羊肉烧卖和石头饼，一路走着，看见摊子上有卖的就会都尝一点，一旁的秦天书陪着他一条街能走一个时辰，气的书生抱着菜菜啄他。


    林凡湘和青渔则是又去逛了些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比如北地的柞蚕丝绸，前朝时候民风影响，到现在仍然在北地流行的金步摇，金器造，甚至还有些盛酒的皮囊壶，带着古朴花纹的瓷器等等。


    温川就那样跟着他们乱转，少年一直温和的在他们后面，付钱拿东西之类的，偶尔也会把秦天书和张轩拉开，用冷幽默的方式骂他们有病。


    最后张轩陪着林凡湘一起忙活，说是明日要准备许多东西，书生没事跑去研究这幽州城的石砖构造，看着这些石头也不知道在念咕着什么。


    类似于一些石头会不会有心啊，这世界上有没有石头修者啊……石头妖怎么找伴侣啊之类……


    哦，他还抱着菜菜，小菜鸡给他吵的都没力气“咕咕咕”了。


    青渔吃着奶豆腐，无语的看了书生一眼，随后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温川旁边，眉眼弯弯，和他亲密的说着话。


    她问他怎么兴致不高，温川笑着说没有，还顺手帮她系紧斗篷，用毛茸茸的斗篷边边挠青渔的脸，青渔笑，喂他吃了块奶豆腐。


    “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


    “那你怎么不买。”


    “没好吃到那种地步。”


    “那不早说，后悔给你吃了……怎么办，你赔我吧……”


    她声清清，却带娇意，此刻远处灯火如星，人声喧闹而晚风静静。


    月色之下温川勾唇，俯身笑着拢住青渔，垂眸间温柔亲吻她的眉心，无奈而宠溺，


    “你啊。”


    怎叫人，如此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