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种落下，一声巨响在院中爆出，火苗攀空而上，黝黑的夜，无数流火化作烟雨倾洒而下，如梦如幻。


    火花在李昭愿黝黑的瞳中绽开，她一动不动，绽出笑意，甚至妄图伸手去接。


    可就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那绚烂的烟火时。


    忽然，身后的人将她拉住。


    “滋啦滋啦”。


    只能眼睁睁看着焰火飞蛾似地扑在结冰的砖石，发出最后的悲鸣后，彻底湮灭。


    “不要……”


    “不要！”


    李昭愿一把推开身后的人，朝地上扑去，可回应她的，只有掌心斑驳的灰烬。


    她无力地蜷缩在地。


    李长卿俯身将她拥在怀里。


    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


    感受着肩膀传来的湿意，感受着这具躯体因忍耐而生的战栗。他知道，昨夜起，她一直在忍。


    “殿下，想哭便哭吧”。


    终于，怀中人在听到他的话后，溢出哭声。


    “我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李昭愿瘦小的身子拼命蜷缩在这个温暖的怀里，这是她仅能抓住的温暖。


    李长卿将她搂的紧了些，更紧了些。


    “殿下，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早知结局如此，我宁愿不重来这一次”。


    细小的雪粒从苍穹落下，落在依偎的二人身上，落在李长卿眼里。


    ……


    良久。


    他以为怀中人早已睡去，将她一把拥起，朝那间灯火缥缈的屋子而去。


    昏暗的光里。


    他为她盖上锦被，正欲起身倒水。


    一只冰冷柔软的小手拉住衣摆。


    “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眼睛蓄满泪水。


    “殿下，我不走，只是倒杯水”。


    李长卿将她的手裹在掌心，疼惜地轻轻抚过她的脸。


    随后从容不迫地倒了一杯水。


    将水一点点喂给她。


    直到她沉沉睡去，眉头紧蹙，看着掌心那只纤细、近乎依恋地拉着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掌心抚过她脸颊的每一寸。


    与此同时。


    府外墙角，闻音摸着酸涩的脖子，睁开了眼。


    “好疼”。


    她一把拂去身上的雪，心头不解，自己好像睡着了，可脖子怎得这样疼，像是被人补了一掌。


    可远处早已空荡荡一片。


    那个人去哪了？


    第二日天光乍现。


    屋内光影朦胧，李昭愿率先从帐中醒来，帘外之人仍在沉睡，她撩开纱帐悄然下床，为他披上毛毯，便悄然离开。


    归来的朱管家。


    “朱管家，听闻你儿女双全，住在长香街一处宅子”。


    长香街乃京都富户集聚之地，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有这京都最好的私塾。


    “殿下”。


    朱管家仓皇跪下。


    “快起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何错只有”。李昭愿将他扶起。


    “从今以后，无论是钱财还是其他，你大可开口。可唯有一点，忠心”。


    “多谢殿下，奴绝不会生一分异心”。


    “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去备马，进宫”。


    “备车，我要进宫”。


    “殿下，陛下下令整个京都秘不发丧。如今，漠北虎视眈眈，国丧易扰乱军心。除上朝大臣外，陛下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宫”。


    “呵，闲杂人？”


    李昭愿轻笑一声。


    “既如此，便回临州祝府”。


    “是”。


    “等等，将这文书送到武王府上”。


    她本想再见母后最后一面，也将割地文书送还给陛下，可没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


    既如此，只好假手于他人了。


    也当是送武王一个顺水人情。


    总有一日，母亲和小舅舅之死，她要查个水落石出，将那该死之人杀个干净，可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重整祝家，拿回管家之权，有钱才好办事。


    与此同时。


    阴森的临州祝府内宅。


    “大娘子！”


    门上突然传来敲门声。


    屋内红帐间的女子猛地从一个赤裸怀抱里挣脱，雪白的后背传来一阵凉，不悦的声线从其中传出。


    “急什么？”


    “大娘子，公主要回来了”。


    “公主？哪位？”


    “昭阳公主！”


    猛地，红帐被撩起，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皱着眉头。


    “她不是被匈奴人绑走了？”


    “前日逃回来了”。


    妇人披了件外裳，欲从床上走下，身后的粗臂突然将她圈住，一个吻落在她唇角，她嗔怪地撇了男人一眼，随后将他往后一推，身姿妩媚地下了床。


    “还真是命大。既要回来，那便备好好酒好菜招待这尊菩萨，好生请来，好生送走”。


    “是”。


    门外的奴婢又匆匆离开。


    赤裸上身的男人追着她的步伐，从床上下来。


    “阿苗，你说皇后病了，她不照料，回来做什么？”


    “哼，正逢佳节，或许是回来拜见那些老不死的”。


    谢春苗轻笑一声，满眼轻蔑。


    “对了，这几日你就别来我房里了，免得生出事端”。


    男人听着他的话，一把将她搂住。


    “可我舍不得”。


    女子也娇羞起来。


    “我也舍不得，可你我要明白，忍一时才能长久”。


    ……


    李昭愿带着丫鬟刚出府门。


    就有几人如同狼见了肉，径直扑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一片的侍卫抽刀将那几人喝退。


    可瞬间，他们扑通跪地，朝天哭吼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路过的百姓吸引过来。


    一男一女拉扯着几个懵懂孩子。


    “大家来评评理！我家女儿在这祝府为奴为婢，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只为养活这一大家子”。


    “可昨日竟被这个狠毒的女人杀了！”


    “真的假的？”


    “看这妇人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百姓议论声纷纷扬扬。


    朱管家堪堪赶出府，便见这一幕，急忙上前呵斥。


    “休要胡言！”


    “大家快看！他们祝府的管家仗势欺人，要来打人！”


    妇人和他夫君抱在一起。


    百姓也激动起来，形势紧张起来，眼看有些失控。


    李昭愿突然蹲下身子，将行李中的糖取出来几颗，递给了地上惊恐的孩子，还温柔地抚过他们的脑袋。


    “大家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你是谁？”


    百姓中有人问道，身旁马上便有人回答他。


    “昭阳公主”。


    顿时他们的火气便下去了大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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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阳公主的名号，大端谁人不知。


    她有这世上最柔软的心肠，乃是观音转世。治瘟疫，救万民，九死一生。可前些日子，她不是自请和亲去了，还被匈奴人掳走，怎得会出现在这？


    “我才从漠北逃回，竟不知府中出了此等大事”。


    说着，李昭愿眼中的泪都要掉下。


    可她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推开一旁的侍卫，将地上的妇人扶起。


    “阿姐，可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进府去说”。


    “如若有何冤屈”。


    “我定替你主持公道”。


    妇人看着女子诚恳的模样，一时怀疑起消息的真假。


    犹豫着点点头。


    随后和拉着夫君、孩子一同进府。


    ……


    经过一番交谈，李昭愿才知几人来意。


    男人透过衣裳上破烂的口子，挠着身子，口中喋喋不休。


    “我家女儿正逢大好年华，却被害死！”


    “这条性命，你们祝府不该补偿？少说也得三百两！”


    说罢，他径直把腿荡上了桌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一旁的妇人拉了拉的衣袖，可男人一个眼神。


    她顿时不敢再动一下。


    管家靠近她身边。


    “殿下，这是一家子地痞流氓，他们那女儿本就是被他们卖来的”。


    “一旦顺从”。


    “恐怕就会被缠上”。


    可李昭愿点点头，立马笑着应承下来。


    “好，就三百两。朱管家，去取钱”。


    朱管家瞪大了眼。


    好一会儿才将那些个瘟神送走。


    看着院中洒扫庭除的豆腐匠，又看看空荡的外室，满脸无奈。


    可身旁人轻飘飘一句。


    “一家人自是要整整齐齐的”。


    ……


    很快，马车便悠悠上路。


    夜来得很快。


    景阳书库中有一刺客悄然而出。


    奔向京都城的酒楼——焚香楼。


    一颗石子，便让正抱着女人上楼的男人不甚滚落，淌了一地的血，再也不能动弹。


    接着，是京都北郊的茅草屋。


    妇人刚揭开锅，鸡肉的香气从其中传出，孩子们便一哄而上，叫喊着一声声娘，舔着碗边吃了个干净。


    一夜再无声。


    只有一株毒蘑菇孤零零沉在锅底。


    刚回到景阳书库的刺客，看着睡梦中的女儿，指尖都有些抖。


    永绝后患。


    他从未想过，那个记忆里总是柔柔弱弱的女子，竟可以这么狠心。


    可他。


    是一名刺客，绝不能手软。


    他怕了，怕哪一日自己的孩子也成了刀下亡魂。


    彼时的京都小巷。


    李长卿梦魇连连。


    “长卿，我有一事想求你”。


    “殿下，何必用求字？”


    面前垂头的女子泪如同珠串般掉下，突然，她竟要跪下身子。


    “殿下！”


    他拉住了她。


    可她哭得更厉害了。


    “母亲和小舅舅，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我放不下，实在放不下”。


    “可我就要离开京都了”。


    “长卿，整个京都我只信你”。


    他一寸寸抹去她的泪。


    “殿下要我怎样帮你？”


    “齐王，靠近齐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