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文生都陷入了思想上的死角，他对那晚发生了什么丝毫没有印象，也就逐渐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接受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大家只是碍于与掌柜的关系才没跟官府闹事，毕竟这个掌柜是天泽客栈里数一数二的“老人”，有自己的一套势力。


    徐审他们跟那个死者更不是什么真心好友，大家都是临时凑起来的班子，如今人都死了，他也没必要当这个出头鸟闹到官府去。


    他怕究到底，那个小贼的事情会被扯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虽然，应该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穷鬼声张。


    说到底，都是人性的冷漠与无视，这是文生在外学到的第一课，可笑的是，不是在廖联，而是在一段极其寻常的路上。


    文生那时不明白，为什么掌柜会选择帮他，问掌柜，掌柜也只是说他只是按看到的事实说话罢了。


    掌柜没告诉他的是，他知道小朱有多在乎文生，也知道小朱突然失去音信，和这个打听过他的人突然发狂脱不了干系。也许是出于对帮工的怜悯，也许只是因为当初文生问了他一句：“小朱呢？”


    文生思绪又开始混乱，却又好像顺着这条线渐渐明晰起来……


    他面色冷静的说完这段遭遇，唯独在提起小朱时才会泛起些许波澜。旁听的几人感到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对文生的怜悯，亦或是对小朱，可归根结底，也许是对弱者的怜悯。


    纵使言淮擅于抚慰人心，他这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安慰吗？他又有什么资格替他原谅，愤慨吗？从此纷争不休，也许这对文生来说并不是好事。


    但毫无疑问的是，欺凌者并没因为发生命案而有所收敛，甚至贼喊捉贼，知道整件事情的四人，一想到刚刚徐审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恶心。


    “这起案件有两大疑点。”青柠看向开口的锦泗，无奈一笑。


    她开始了。


    “一个是小朱和徐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为什么小朱会去徐府？”


    “还有一个点就是，客栈里那个人是怎么摔下楼，以至于身亡的。”


    “不过……”


    万段谨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相比第二个，我更在乎第一个啦哈哈哈。”锦泗笑笑，无人察觉她眼里暗暗涌动的兴奋。


    万段谨：……


    眼下是嬉皮笑脸的时候吗！


    “不必了。”众人看向说话的文生。


    “不用查了，一命抵一命，虽然有点便宜他们，但就算我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徐审不会死。”


    文生顿了一下，“小朱也不会回来。”


    言淮轻轻按上文生的肩，文生下意识抬头，他对上了一双坚定，不容分说的眼睛。


    “文生，我明白你不想连累大家，但是让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徐审还是会欺负你。在他心里，或者在他口中，你一直就是一个杀人凶手，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锦泗点点头，接着话道：“你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来天泽的，不要被恶人绊住脚步。”


    文生对上锦泗的眼睛，他第一次发现这姑娘与言淮那么像，都是同样的坚定。


    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


    他不禁顺着话出神，想他为什么来天泽。


    是啊……他是为了进这第一学府，为了在廖联学到更多的知识。


    他是来求进的，不是来尔虞我诈的。


    他为什么要让一个坏人影响自己明朗起来的生活？他已经碰到了自己的梦想。


    “而且你不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小朱他能瞑目吗？说不定此刻，他正在天上看着你，等着你替他申冤。”锦泗补充说：“你放心，这条路，我们会陪你一起走下去的。”


    万段谨和青柠在旁边点了点头。


    文生有点惊愕，喃喃道：“为什么？才第一天见面，你们就这么帮我？我给不了你们什么。”


    万段谨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你是我们舍友？”


    青柠打趣道：“我看就是你太闲。”


    文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是很快，眼睛就蓄上了泪水，将滴未滴。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感觉你们像我啰嗦的老父亲。”


    风裹挟着柳絮还在微微吹着，本来阴霾的天气也被骄阳挤到了角落，一切都将明媚起来，不止生活。


    虽然大家都约好了要去查明真相，但到了平静下来的那一刻，谁都没有提起，但文生知道，他们不会食言。


    锦泗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在步入廖联的那刻起，在风云诡谲的那个山道，他们就做好了和阴影里的黑衣人做生死搏斗的准备。


    大家都是千辛万苦考上廖联的，不管是文生还是万段谨，就连锦泗这种喜欢吹嘘自己天赋的人，也是实打实熬了个把月考上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只是不明说罢了，但他们既然已经触碰到自己的梦想，再去强调那不为人知的辛苦，也没有意义。


    他们也不甚在意。


    出于这种共识，大家日常都还是在好好上课，他们开始一起吃饭，会聊起很多有的没的，但不会提起这件事，似乎……都不想让某种遗憾充斥着明媚起来的生活。


    直到合适的时机出现，他们才会偷偷逃出自己光鲜亮丽的躯壳，去解决一些不为大众所知的事。那是他们五个人的小秘密。


    这几天，徐审也没有来找过麻烦，似乎是不想自讨没趣，即便是暂时的休战，对他们来说，却是逃避阴影的好时光。


    晌午，外头的太阳越来越烈，大有一种不灼穿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锦同窗，摇先生唤你。”


    “来了。”


    一道小法阵盘旋在锦泗的手腕上，蓝光从剑指汇出，隐隐发亮。


    “摇先生，如何？”


    摇先生放下手，缓缓摇了摇头，“还是与之前一样。”


    “我至今尚未遇到过这么古怪的灵脉，明明已有了经络，可是其内没有灵力的痕迹。”


    “你比常人多了一根经脉，但那不是灵脉……那又能是什么呢？”摇先生喃喃出口，神情着实苦恼。


    突然，她转身看向锦泗，“你历代家族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或者出现没有灵力的情况？”


    锦泗顿了顿，“没有。”


    摇先生将她略显僵硬的反应落在眼里，虽觉奇怪，但一想又觉得她没什么可隐瞒的，应该是真没有吧。


    “我之前跟你提过，说要找到堵塞你灵脉的缘由，我回去翻阅了一下古籍，里面记载了一个法器——噬魂钉。”


    “噬魂钉？”锦泗蹙了蹙眉。


    “嗯，这是上古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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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来的法器，要锻造它很难很难，现下已经没有人见过它了，它的主要作用就是封住人的灵脉，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骨肉融为一体，化之无形。”


    摇先生说到这时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若你灵脉闭塞有噬魂钉的手脚，那很难拔除了。”


    她见锦泗紧紧蹙着眉，心下有些不忍。到底是谁会给她种下噬魂钉？她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啊？


    “不过你也不必忧心，噬魂钉数十年来就未出现过，不一定是它的问题……如果真无法使用灵力，你便学些基本功夫，虽不说让你至尊至强，自保的能力总是有的。”


    锦泗努力扯出一个笑，“嗯，多谢摇先生。”


    下午是文史课，青柠看了身旁的锦泗一眼，见她双手托腮，眼睛盯着台前的先生，便知道，这人走神了。


    文史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解没能唤回锦泗，正如她那盘根错杂的思绪。她知道青柠以为她在担心灵脉之事，但她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来廖联已一周，可是日常除了上课就是练武，吃饭。别说靠近三大长老镇守的法阵，她转悠了这么久，就连法阵在哪都不知道。


    迟钝的铜锣声终于被风吹响，世间的声音，思想，都在这短暂的一刻陷于空白，这个瞬间虽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但他们都很享受。


    转瞬间便来到了廖联第一次周假，为了让学生们适应改变的生活，书院竟还安排了过渡环节。


    “真是煞费苦心。”万段谨评价。


    “不过也正好顺了我们的意。”众人相视一笑。


    廖联的百年实木大门缓缓打开，一众学生倾巢而出，跟自己早已在门外候着的父母相聚。


    他们激动无比地跟父母介绍书院，说书院处处可见的灵泉，走几步就仿佛误入一个原始森林，单是参观书院都花了一整天。


    还有人抱着父母撒娇，说自己以为在廖联没个几年出不来了，按照书院安排的非人课程，他恐怕等不到回家那一天。


    锦泗随着他们出来，看到周围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想起了之前摇先生问她的……家人。


    锦泗看了青柠一眼，突然说了句：“幸好有你，我就是你的家人。”


    青柠笑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行了，两位家人，别在这煽情了，赶紧出发吧，太阳都要跟着我们下山了。”万段谨紧跟其后，嘴里还特别不正经地叼了根不知道哪采的狗尾巴草。


    青柠冷漠回头，“这位兄台，你有没有发现你很突兀？”


    万段谨闻言环视了下四周，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会吗？”


    他手脚大开往前迈步，嘴里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儿，垂下的高马尾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装什么呢？”青柠无语凝噎，然后快速跟上，誓不落后，她可不能让太阳追上她。


    至少，要在前面那个公子哥之前。


    锦泗看着走远的二人，饶有兴趣道：“青柠可很久没有这么小孩子过了，这万公子还真是个人才。”


    一旁的言淮没回话，反而是伸出手捏了捏锦泗垂在身侧的小指，“阿泗，我们见过双方的长辈，你该给我个名分了吧？”


    锦泗一愣，侧眸看去。她本以为言淮又在逗趣，可看他这眼睫低垂，薄唇微抿的模样。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在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