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双来的第三天。


    她还不知道，叶子玫的一天到底怎样度过。


    一个人，打理一栋民宿，房间里定期晾晒、拖扫擦洗都是功夫，再加院子内外以及所有公共区域，工作量着实不小。


    何况她目之所见，一切干净无尘，可见多么辛劳。


    吃过早餐，她不肯回房补觉，说要帮忙。


    叶子玫奇怪：“帮忙？”


    “嗯，比如打扫收拾，我都可以。”


    结果叶子玫晃晃手机：“谢谢你费心，我已经叫了章大姐来。”


    家这般大，自然需要帮手一起，她负担得起，又何必自苦。


    秦双：“……多一个我，不是更快完成。”


    眼神同时在说：难得她好心，不要不识好歹哦！


    那便成全她。


    叶子玫让她去扫院子，她扫一圈，差点扫到来客。


    正是章大姐。


    她生得粗壮有力，脸盘宽嗓门厚，是高能量大女人。


    一进门便抢过秦双手中扫把：“你就是嘉乐女朋友吧？哎呀真好看，真好看！简直仙女一样！不要你扫，好孩子，你去休息，去玩！”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呵呵，听说的，都知道！”


    章大姐风风火火开干，秦双不好追问，也不必问，无非是郑家人宣扬出去。


    都说农村没有秘密，信息传播速度堪比互联网，果真如此。


    秦双进屋，不见叶子玫，她一层一层去寻。


    三楼、四楼、五楼，六个房间皆被打开通风，还是不见人，秦双抬步上六楼。


    六楼左侧门开，内里空间很大，一排洗烘机器静默，周边或立或架一些工具，窗边地上一台怪样铁器，她走近端详，原来是家用吊机，通过窗户阳台，楼下任何物件，都可以轻松吊上目标楼层。


    想到叶子玫曾操作机器，上下来回装吊客人行李或换洗床品，她就想笑。


    “你笑什么？”叶子玫突然出现。


    秦双起身：“没什么，你刚刚去哪了？”


    “就天台，我们下去吧。”


    秦双不肯：“我还没上来过呢，要好好看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叶子玫好像随口一说。


    秦双插手走去对面，对面两道门。


    打开楼梯口这间，里面一片漆黑，需要开灯才能视物。


    借着外界强光，秦双适应一会，发现内里全是杂物旧物？她开灯，看清是几座架子，纸箱堆叠，地面一些陈旧家具。


    可能是分割成两个房间的缘故，这一间房型便有些怪。


    长方形的房间，密不透风漆黑黑似棺材。


    她晃晃脑袋，自己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秦双朝叶子玫道：“要是去掉这些杂物，简直像间密室。”


    她突发奇想，敲敲墙壁，声音沉闷，墙体很厚，同样具备极好隔音效果。


    她玩笑：“你把它们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不过此地干燥封闭，相信梅雨季时，绝对能够不潮湿不发霉，那些不愿舍弃的旧物，待这最好。


    叶子玫笑笑，笑容怎么有些勉强。


    “走吧。”叶子玫催促。


    秦双便关灯关门，又往里去。


    叶子玫拦住她：“就是个空房间。”


    秦双眯起眼睛，房间奇怪，她也奇怪。


    对视片刻，她道：“好，我们下去。”


    叶子玫松口气。


    上午便在忙碌中度过，午饭叫外卖，还是秦双去接的。


    章大姐带走她那份回家去，说吃过就回。


    “她要陪女儿吃饭。”叶子玫不欲多说，秦双也不追问。


    她正看着和昨日一模一样的其中两盘菜，再看看面不改色叶子玫。


    又想笑了。


    接着吃掉两碗饭。


    第一天，她暗自不忿于旧情人过得很好。


    第三天，她反而庆幸。


    若十年里，对方当真被生活摧毁到面目全非，她恐怕不会痛快，只会更难释怀，亦更加可笑。


    这样也好。


    真好，姐姐有在好好对待她自己。


    .


    下午照常。


    无事发生。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秦双乖乖帮忙一整日，心里又憋着什么主意？


    结果晚饭后，秦双回去房间，之后连郑嘉乐回来也不现身。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想得太多，内心小小尴尬。


    回到房间，她静坐一会，翻开全新笔记本，在首页郑重写下四字。


    ——感恩日志。


    2025．7．2．晴。


    感谢今日艳阳高照，感谢今晚月光美丽。


    感谢菩萨赐我好运，感谢同学请我看戏。


    感谢……


    感谢我和秦双，平和度过一天。


    她已停更许久，今夜再次续上，只为鼓励自己生出信心勇气，让这发生新变故的生活，能够走向正道，而非滑入深渊。


    .


    早晨六点，天光已大亮。


    叶子玫在阳台练八段锦。


    这是她多年习惯，已从标准版进阶道家版，举手投足，很有从容意味。


    一身白色短褂练功服，头发盘成发髻，耳戴无线耳机，专注听曲练功，一招吸气右转至极限，看见秦双就站在隔壁阳台。


    她习惯性屏住呼吸，憋气时间比往日久了几秒，脸已涨红，她不想泄气，镇定缓慢吐气归位。


    两道阳台其实离得不近，不过她习惯站右侧，秦双偏偏站左侧，若相互伸长手臂，便可以勾到对方——


    ——到底为什么会想这么奇怪的事情啊！


    叶子玫对自己感到无语。


    可是，还要继续吗？


    短暂对视，她看到秦双穿了工字背心，灰色运动裤，手拿一双哑铃，也要晨运，难怪身材那样好——


    ——叶子玫你清醒点！


    当然要继续，要保持往日节奏，要坦然平常，要放松。


    再次右转至极限，她抬抬嘴角，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秦双根本没在锻炼，反而双肘架在栏杆上，笑意吟吟，专心观赏。


    她虚指指耳朵，示意叶子玫按停不管是音乐还是戏曲，要她先听自己说话。


    “早啊，姐姐。”


    “姐姐这样，真好看。”


    “行云流水，很有大师风范。”


    听到这些的叶子玫终于开口，咬牙切齿的：“你别捣乱！”


    “好～知道啦～”声调一波三折，很是轻浮！


    叶子玫干脆闭眼，假装继续听曲。


    秦双则歪头看阳台之间的墙面，那里画着白素贞和小青，姐妹两个身形细长，一前一后一白一青，站姿飘逸。


    民宿两侧大片墙面画的是故事，惊心动魄场面宏大，正面因为空间有限，反而只画了寥寥几笔人物，只有两个人一起而已。


    她以为叶子玫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对方听见。


    秦双说：“白素贞和小青，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应该相爱在一起。”


    当然，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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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不算。


    世俗的、大众的、千古流传的那些爱恨痴缠故事，怎能没有男人一席之地，不管是好是坏，男人都不容忽视存在着。


    好好一对修仙姐妹，也要遇见男人，偏要发生故事。


    她们姐妹，本身便有足够惊心动魄的故事。


    秦双絮絮说着。


    叶子玫全都听见。


    练功后，叶子玫开始浇花。


    仙人球还在那里，新增两盆薄荷。


    是昨日郑嘉乐在集市挑选，为她而买。


    秦双正练背，大汗淋漓，脱不开身，她得以好好浇灌。


    水珠喷洒、喷洒，她绝对没有偷看秦双。


    阳光出来，给人肌肤镀上一层金色，鼻尖汗珠晶莹，手臂后背来回收缩，肌肉充血鼓胀，因为组数重量的增加，呼吸愈发急促大声……


    水珠喷洒、喷洒，秦双力竭停止，大汗淋漓看过来：“姐姐，再浇，就要水漫金山了！”


    .


    早餐是水煮蛋、小米糕、灯盏糕、鲜榨豆浆。


    秦双吃完道谢：“灯盏糕好吃哦。”


    叶子玫才不是特意为她而买，顺手而已。


    餐桌只有她们两个。


    郑嘉乐昨夜不知在忙什么，灯光亮了一夜，她也不想做啰嗦母亲，对年轻人过分指手画脚，就先随他。


    非要母子谈心，秦双便是不可避免之话题，她也只能先这样。


    饭后要去车站接客人。


    秦双定要一起。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很无聊诶。”


    只好一起出去，开出沿海公路，到二十公里外动车站。


    站是小站，出站口对面即停车场，她停车在最近车位，两人过马路。


    车到站不久，旅客陆续出来。


    叶子玫被人群中两个年轻人吸引注意。


    她预感这便是自己要接的客人。


    是对小情侣吧？


    一人穿碎花长裙，一人短袖衬衫休闲裤。


    手拉着手，十指相扣，站在出站口，拿出手机自拍，车站名字做背景，两人合照起来。


    按下快门时，她们默契转头，亲在了一起。


    叶子玫愣住，她才看清，原来都是女孩。


    拍完，她们脑袋挨着，似乎对照片比较满意，之后做出拨打电话动作。


    叶子玫的手机立刻响起，果然就是她们。


    双方碰面，相互招呼后，大家上车。


    只是女孩们一直看着自己和秦双，上车后还是，叶子玫终于忍不住照照后视镜。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不是！没有啦！”两人摆手，语气像台湾人，嗲得自然可爱。


    那甜美女孩紧跟着凑了上来，她说：


    “我只是觉得好巧哦，能有缘碰到你们啦！”


    “老板姐姐，你们真的好配哦！”


    “之后我可以为你们拍摄吗？”


    “你们一定可以成为！我记录过的情侣中！！人气最高的一对！！！”


    叶子玫十分庆幸她此刻还没出发，因她此刻真的很想埋头到随便哪个洞里。


    秦双竟然还笑：“谢谢啊，你们眼光不错。”


    叶子玫立刻瞪她——不要胡说八道！


    她接着道：“不过可惜，我们不是情侣哦。”


    叶子玫依然瞪她——不要学人语气讲话！


    “怎么可能！那你们是？”


    秦双摊摊手，她眼睛还看着叶子玫，同时口中回答后座情侣的话：


    “我们是婆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