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沉重的呼吸将热气送入鼻腔，拥堵的黏膜几乎让人产生即将窒息的错觉。


    浑身的肌肤似乎都变得敏锐，仅仅是布料的摩擦，都令人感到刺痛。


    赤井秀一闭着眼睛，被厚重的被子裹着，半梦半醒之间，他看见小侦探似乎颇为不放心地前后忙碌着。


    不用管我。


    他这样想道。


    但是紧接着，意识就被一只大手抓住，拖拽入黑色的深渊。


    梦境是混沌的联结。


    发热的头脑将全部理智烧却，余下的，则是直觉与感知。


    身体上的疼痛似乎离他远了一些，又似乎还在持续地带来刺激。


    赤井秀一恍然间觉得，这种刺痛他无比熟悉。


    尖锐到如同针头划过皮肤，对疼痛的感知像一条垂入深渊的绳索，赤井秀一抓着这根绳索向上攀登。


    然后他终于想起了熟悉感的来源。


    窥探感。


    在白雅世界，他就曾感受过这种窥探，每当他说出“不喜欢白雅”的关键词时，那个鬼魅一般的女人就会出现，使出超能力手段对他进行暗杀。


    在利特酒世界，窥探感更是常常伴随那个少年出现，好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正在嬉笑着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指指点点，那种不舒服的直觉，犹如手无寸铁的人进了古罗马斗兽场一般，周围只有看客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与周遭空气的寂静。


    在樱世界，那种窥探感过于单薄，微弱到几乎无法引起他的警觉，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又多又密，将他注意力分散开，因此他没能第一时间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但是窥探感仍然是存在的。


    这些看似完全不同的世界，被同一种“症状”连接在一起，赤井秀一努力思考着，那张少年泪眼朦胧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利特酒……


    说起来，利特酒曾经提到过剧本，他似乎是按照某个人的安排而行动的，当时，他把自己当作了某种攻略对象。


    这个行为与樱小姐是一致的。


    那么，剧本是哪里来的？剧本的作用是什么？


    对方似乎把这个世界当作小说，而他自己则是小说的主角。


    那么，那些恶意的视线，是来自书外的看客吗？


    黑羽快斗提到过，在樱小姐的世界里有一个消失的系统，而系统将这里定义为马甲救济文。


    似乎也对应了利特酒口中的同人文世界。


    所谓系统，赤井秀一在翻阅轻小说资料的时候也理解了那是什么东西，大概就是主角的某种外挂，会制定任务、发放奖励。


    那么，这些穿越者，有没有可能人人都有一个系统？他们按照系统给定的剧本行动，在许多同人文世界中活跃着。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会出现扭曲，比如降谷零，他为什么会做出与本来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的行动？


    这也许就是剧本的力量。


    无论是电影、动画还是小说，除了主人公之外，世界上还需要许多配角和NPC，为了让主人公达成所愿，这些配角也需要按照剧本的意志行动。


    不……不对，应该再往深了想一想。


    他们的共同点，并不是只有这一点才对吧？


    白雅的扭曲可以控制周围人的行动，这一点赤井秀一有亲身领教过。


    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与行动，连语言也只能按照规定好的“台词”说。


    那个白雅，在扮演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利特酒世界的扭曲程度非常低，窥探感却很强，唯一出现的不合常理的部分，就是琴酒对利特酒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爱恋。还有就是，在短暂接触后，苏格兰也爱上了利特酒。


    除此之外，那个世界并没有出现所谓的“超能力”，利特酒的一切行为都是符合常理的。


    他想要获取情报，需要使用电脑技术，虽然那种技术极为精尖，却也并非人力不能及。


    他想要做出一项行动，需要调度周围的基层成员，而且还需要获得BOSS的允许，人的精力有限，利特酒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多线操作。


    在能力方面，利特酒与寻常人差不多，那么，动机方面，又如何呢？


    利特酒一开始在摩天轮上，的确是想要赎罪的，赤井秀一虽然曾经并不相信玄学，但是那个时候，他感受到了利特酒的解脱。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亲身验证了萩原研二提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但是，利特酒并没有因此真的解脱。


    在短暂的沉默后，利特酒转变了立场，变得更加追求“节目效果”。


    比起之前纯粹的找乐子行为，他的行动带上了极强的目的性。


    如果说，他本来只是因无聊而做出虐杀行为，那么，在摩天轮事件结束后，他就是有意在制造戏剧张力。


    他在表演。


    给谁看？


    是书外的看客吗？


    可是为什么？利特酒那种小少爷性格，如果没有目的，他才不会委屈自己给别人演出。


    利特酒最后被射杀时，留下了一张纸，那张纸被琴酒撕碎，又被赤井秀一收集起来。


    那是一张通往其他世界的机票。


    利特酒想要回家。他在做出忏悔时，便向赤井秀一吐露过心中的愿望。


    那张机票，是他回家的票吗？他所做出的所有表演，逼迫诸伏兄弟自相残杀，是为了得到那张机票吗？


    是系统给他的吗？


    樱小姐曾向松田阵平说过，原著中的他早已死去，是“死掉的白月光”，这一点赤井秀一曾经一直没有想明白。


    但是或许是人在发烧时，思维会变得格外奔逸，他竟然联想到了杯户广场事件。


    利特酒当时为什么将苏格兰和波本叫到那个广场去了？明明他什么安排都没有做。


    赤井秀一事后调查过，利特酒出现在那里是毫无道理的，似乎只是闲逛，随便找了个地方玩而已。


    但是以利特酒的逻辑来看，那是不可能的。


    当时，广场上发生了爆炸事件，有个犯人似乎打算炸掉轿厢来着。


    在这个世界，松田阵平提到自己被救济也是源于三年前的杯户摩天轮事件，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


    按照松田阵平原本的命运线，或许他是会死在三年前的杯户广场的。


    将波本和苏格兰叫去，是因为他们都是在警视厅警察学校同期毕业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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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与利用诸伏兄弟自相残杀一致，利特酒希望通过让某人死去，与那个人熟悉的其他人围观，从而获取机票。


    因为人对亲近之人的死去和陌生人的死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感情波动的。


    有点类似于人性测试。


    还有最后的苏格兰天台事件，赤井秀一对松田阵平是不熟悉的，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他与松田阵平毫无交集。


    但是他知道苏格兰的事。他利用了利特酒对表演仪式的渴望，对利特酒制定了反击计划。


    在穿越者们口中的“原著世界”里，苏格兰就该死在天台上。


    这种利用“名场面”、“高燃爆点”来获取物资的情况，非常类似于现实中的直播，而樱小姐与利特酒同样看中表演仪式。


    她也有想要“换取”的东西吗？


    直播、或类似于直播的某种手段，会是系统的功能吗？


    这似乎说不通。


    因为樱小姐在最开始便甩脱了这个世界的系统，而那个系统自称是马甲救济文系统，在系统眼中，这个世界应该是某种小说。


    那么，会不会有什么更加高维的存在，正在挟持着穿越者们，强迫他们为了某种目的进行表演？


    伴随着思考深入，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明显。


    赤井秀一隐约间察觉到似乎有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又喂进来一口水，清凉感一路顺着食管滑入胃袋，大脑的灼烧感却愈演愈烈。


    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樱小姐是受制于人的“主播”，那么如何对付她，就变得更加艰难。


    以人类的能力，真的能做到对抗这些高维的存在吗？


    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耳朵似乎被蒙上一层厚而重的膜，将江户川柯南的声音隔绝在思考之外。


    心脏……


    赤井秀一听着自己那明显而紊乱的心跳声，眼前的漆黑中又浮现出两幅画面。


    一副是利特酒坐在杯户酒店窗边，愤怒地捂着心脏的画面，一副是侦探樱被自己戳中不会推理，苍白着脸捂着心脏离开后街的画面。


    两张画面叠加在一起，一时间天旋地转。


    眩晕与呕吐感击中了赤井秀一，但是他的脑筋仍然在不停转动着，过速的思考如同一辆失去刹车的汽车，疾驰着奔向远方。


    杯户摩天轮，松田阵平活了下来。利特酒失败了。


    侦探樱的推理也失败了，同时，组织樱在温泉旅馆时也经历了推理失败，而她当时同样出现了心脏不舒服的迹象。


    对了，江户川柯南提到过，樱小姐在东京塔上也有不舒服过，那是发生了马甲爆破摩天轮与替死行为出现之后。


    这些或许意味着，樱小姐那超乎寻常的马甲能力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类直播行为，主播没能得到观众的满意度，遭受惩罚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


    赤井秀一恍然间有了一个猜想。


    如果成佛这条路走不通……打碎“主播”穿越者的信念，让他们的直播变得毫无意义，一点儿也不精彩，是否可行？


    所谓釜底抽薪。


    让他们失去根本的立足之处，是否能从根源上消灭掉这些异常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