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gi……”松田阵平后退一步，看着逐渐逼近的幼驯染，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不用勉强也没关系的……这种小东西，我自己只要三分钟就能——”


    “小阵平……”


    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从唇角泄露，萩原研二的脸色依然不好。长久没有说话，他的嘴巴干涩，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词句支离破碎，带着莫名其妙的口音。


    明明是如此平淡而毫无特殊之处的称呼，明明，这曾是他们日常，但是，松田阵平眼角却因这普普通通的称呼湿润了。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Hagi流露出轻松而自然的笑意了呢？


    拆弹的手势平稳又利落，很快，那个爆炸颈环就从松田阵平的脖子上卸下来摆到一边。


    玻璃墙外此时空无一人，在见到松田阵平安全后，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就离开了这里。


    “……不准笑话我啊，你这个混蛋。”松田阵平抬起手背，用力擦拭眼睛，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地涌出眼眶。


    “嗯……研二酱不会笑的啦。”萩原研二的身体还有些沉重，但是，他笨拙地伸出手，将松田阵平抱在怀里。


    “抱歉啊，小阵平……留你独自努力了这么久。”


    手臂一下下拍打在松田阵平后背上，萩原研二温柔地听着松田阵平那压抑着的痛骂和哭声。


    “嗯，对不起。”


    “啊哈哈……研二酱安慰大失败。”


    “我在这里呢，小阵平，研二酱还好好地活着，也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哦？”


    明明承受了惊吓，险些以为对方死掉的人是自己，但是却必须要不停道歉。


    萩原研二没有生出任何不满，反而甘之如饴。


    他的心暖洋洋的，充满欣慰和喜悦，那些情绪明明如同棉花糖一般甜蜜又柔软，却又坚定地破开坚冰，将他的心拯救了出来。


    *


    炸弹布置、公安暴走、东京塔上的对决……


    一件件证据被甩在降谷零面前。


    “还看不明白吗？你心爱的樱，你守护的那个女人……就是危害日本本身的‘莫里亚蒂’！”面对幼驯染仍旧倔强和冷硬的态度，诸伏景光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一个人拉住了诸伏景光，坐在他身边的风见裕也对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做出共同审讯决定的人是诸伏景光，那个时候风见裕也刚刚回到园丁协会基地内，平安无事的娜塔莉与伊达航紧紧相拥。被公安误抓的外国面孔均被释放，事实证明，灰原哀制作的‘特效药’的确可以抑制‘樱病毒’的影响。


    风见裕也推了推眼镜，满脸为难：“审问降谷先生？我吗？”


    作为公安，他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件审讯，但是，要面对的人毕竟是那个降谷零，风见裕也不免有些退缩。


    “对零来说……你的劝说说不定比我有效。”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是比较强势的性格，虽然前者的强势比后者显得更加包容和隐蔽，但是他的思维却极为独立，自成一体。


    这一点赤井秀一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体与命运有着百分百的掌控欲，在当年的天台上，在那个自己已释放出善意的情形下，苏格兰不会那么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这对幼驯染在自主与强势方面惊人的相似。


    因而，当他们意见相左时，便很难对对方造成有效劝说。


    不愿意被人掌控，不愿意妥协，对降谷零来说，还要多一条不希望来劝自己回头的人是幼驯染。


    同样是强硬的精英，凭什么对方是对的，而自己是错的？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风见裕也不同，他从一开始，被挑选成零的手下时，便已付出全部的忠诚，对降谷零而言，风见裕也是他的右腕。


    他的一切行动出于自己的意志，他是自己身体的延申。人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右腕不听话？


    因此，从他进入组织卧底的那一刻起，风见裕也，就是距离他心灵最近的那个人。


    让风见来说不定真的会有用。


    赤井秀一如此判断。


    “怎么连赤井先生都这么说啊……”风见裕也看起来更加为难了，“可是我已经和降谷先生决裂了……而且，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动摇降谷先生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我们做过的其他努力也以失败告终了……不如你就试一试吧？”


    于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风见裕也坐在这里。


    “诸伏君，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单独与降谷先生谈谈吗？”风见裕也语气温吞。


    “唉。”诸伏景光站起身，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离开审讯室。


    “呵，叛徒，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说的？”降谷零嘴角勾出一丝冷笑，狠狠地啐了一声。


    “叛徒……”风见裕也镜片后的眉眼微微蹙起，似乎被这个词刺中了。


    “在您看来，我背叛了您吗？”


    “真亏你问得出口啊……从你拒绝与我站到一边时，你不就已经背叛了吗？”降谷零那满是不屑的口吻令审讯室外围观的众人心中一紧。


    真的……没问题吗？


    众人心中都冒出这样的疑问来。


    “不，我没有背叛您。”风见裕也克制地摇了摇头，“我曾立下誓言，今生会作为您的右腕而行动，绝不背叛您的意志，即使受伤或死亡，即使被当作不好用的工具而被丢下……”


    他的唇齿颤抖了一下，艰难却坚定地说了下去。


    “我也决不会后悔。”


    “……”降谷零的目光短暂地柔和了一瞬，被绑缚在椅子上的手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做什么动作似的。


    “但是，你没有做到你的承诺，你正在与我对立。风见，你背叛了我，你是诸伏景光的人，不是我的人。”


    紫灰色的眸中摄出冰冷的眸光，那话语比目光更加冰冷。


    风见裕也高大的身形颤抖了一下，旋即，他推了推眼镜，虽然脸上的肌肉还在因紧张而过度用力，语气却极为坚定。


    “您过去曾教导过我，为了守护日本，作为公安，即使有再多不情愿去做的事，我们都要闭着眼拼命前行。不是为了一个人，不是为了私人情感，而是为了国家、为了公民而行动！降谷先生，您的本心明明是守护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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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对！”


    掷地有声的话语重重地砸在降谷零心房上。他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抿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风见……你竟敢——”


    “降谷先生，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下属，为了跟上您的节奏，即使不吃不睡，我也必须完成那些工作，可即使这样，我仍然会有无法支援您的时候……曾经，包容了这样不堪的我的，正是您啊！做好身体管理也是公安的职责，这都是为了更好地守护日本，我们在黑暗中前行，就是为了能让公民在阳光下露出自由惬意的笑容！但是请您睁眼看看吧！看看那些正在因樱小姐而挣扎的人，难道投靠黑衣组织，将自己交给樱小姐，蒙蔽著双眼，任由自己堕落……那是您真正想要做的事吗？！”


    “……”降谷零垂下眼眸，掩住自己有些闪烁的目光。


    “虽然这样说有些厚颜，但是降谷先生，我认为我对您还是有些了解的，正是因为我了解您的意志，了解您的本心，明白您对于日本的热爱和赤忱，我才会毅然决然地站在园丁协会的立场上劝说您。无论如何，请您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风见裕也站起身，向降谷零深深地鞠了一躬，眼泪将镜片打湿，风见裕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竟然、竟然没出息到哭了出来，真是……


    这样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啊！自己怎么可能触动降谷先生呢？


    “……”额角渗出冷汗，身躯却丝毫没有动摇，微微垂下的刘海将降谷零的思绪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直到最后，降谷零都不曾多说哪怕一个字，他的沉默或许代表着拒绝，又或许，代表了他对风见的态度有些变化了。


    因为，他不再叫风见叛徒，也没有再露出那样轻蔑的表情。


    可是，他那堪比公牛的意志，仍然顽强地阻碍了他回头。


    *


    诸伏景光不自觉地伸手触碰着那片单向玻璃，视线停留在降谷零低垂着头的身影上。


    风见裕也的那番话带给他极大触动，那是他没能亲眼见证的，独属于Zero的一部分生命曲线。


    在日本这样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中，能让年上的前辈甘心臣服，这是何等人格魅力才能做到的事？


    虽然是幼驯染。


    即便是幼驯染。


    从警校毕业后，他们被分配到不同部门。降谷零被警察厅的公安带走，每年只能与他们短暂相聚。


    诸伏景光则是按部就班地先去做了交警，之后升职进入警视厅，成为一名公安。


    明明警视厅与警察厅就肩并肩矗立在樱田门的十字路口，诸伏景光却几乎没能与降谷零碰面。


    自幼时相遇直到现在，仿佛从未有过哪一段时间，与降谷零相距那样遥远过。


    再之后，他们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共同潜入了那个组织。


    降谷零不再是降谷零，而是波本，波本是危险而神秘的男人。


    诸伏景光不再是诸伏景光，而是苏格兰，沉默寡言，又有些凶悍的狙击手。


    即便在组织里，他们曾有着微妙的独处时刻——那些时刻堪称温馨，诸伏景光还教会了降谷零做饭——然而，他们却无法再像儿时一般，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