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化工厂。


    已经一周没有来上班的沈南进再次来到了厂长办公室。


    一开门，就看见张盈冉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咦？你这是干嘛？”沈南进好笑道。


    “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厂长，大家都在响应国家号召，抓革命促生产，你直接旷工了一个礼拜！”张盈冉不满道。


    “嘿！你这个小丫头这就不对了，有你这么对厂长的吗？”沈南进懒得理她，一边放下包一边道，“我去借钱去了，你知道这年头借钱多难啊？我是好说歹说，求爷爷好奶奶...”


    他还在演戏，张盈冉直接就打断了：“算了吧，都是你老部下，还不是你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装什么装？”


    沈南进一脸的愤怒：“张盈冉，你调查我？你这是秘书的态度？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我让厂办换个人，你还是回你的外交部去。”


    他也是借题发挥的，要是借此机会能够把这个刺头搬走，倒也是意外之喜。


    “我怎么调查你了？你的履历还是我帮着你存档办报到手续的，你敢说钱不是从养殖厂或者轧钢厂来的？对了，还有电器厂？”张盈冉一点不怵地回怼道，“还有，我是财政部来的，不是外交部。”


    靠！


    沈南进郁闷了。


    这特么的是个小腹黑啊！


    摆明了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对自己开火的。


    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斗嘴失败。


    沈南进伸出手，就想看看自己的办公桌上有没有灰尘，好扳回颓势。


    没有想到自己手指刚刚伸出去，眼前出现了一副白色的劳动手套。


    “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看吧？你以为我几年的部委是白待的？”张盈冉得意地笑道，好像打了一个打胜仗一样。


    沈南进都无语了。


    财政部，又不是卫生部，你对卫生的要求是有病是吧？


    “干嘛这么干净？一点都没有与工人群众打成一片的态度！我最讨厌这种有洁癖的行为。”他直接反过来说道。


    张盈冉顿时气的瞪大了眼睛，脸都涨红了。


    这厂长也太无耻了吧？


    偏偏和工人阶级达成一片这一句话还真的不好反驳。


    “去，把刘厂长和财务科长、生产科长叫来，我和他们开一个小会。”沈南进冷着脸道。


    “哦！”张盈冉气呼呼地就要抓起内部电话。


    “打什么电话，去人家办公室请。”沈南进拦住她道。


    “啊？凭什么？”张盈冉小白牙都咬紧了。


    她有点明白沈南进的想法了。


    要把自己逼走是吧？我偏不走！就盯着你，最好把你搞下台！


    “知不知道他们是这个工厂的老前辈？你和我都是年轻人，还初来乍到，动不动一个电话叫人过来那叫摆谱！这是对待革命同志的态度吗？一点都不尊重前辈的。你这种作风要不得！”沈南进暗笑。


    小样！


    不就是说一点大话、漂亮话嘛！谁不会似的。


    “好！”张盈冉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沈南进，从今天开始，我们算是结仇了！


    她气呼呼地把办公室的门关的地动山摇，走廊里脚步声都像是跺着脚走的路。


    没多久，副厂长刘满仓、财务科长马为国和生产科长张挺先后走了进来。


    坐在沈南进对面，三个人的气氛有些沉闷。


    他们也不知道厂长消失了几天，怎么一来又把大家拉过来干嘛？


    马为国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先开了口：“厂长，这个月的电费催缴单又来了，还有，下周一就是发工资的日子，账上的钱……”


    没再说下去，马为国只是叹了口气。


    他怀疑沈南进是没有借到钱，所以找他们想办法呢。


    张挺接过话头冲：“是啊，厂长，你给的新产品原材料准备已经开始了，现在就卡在钱上！”


    沈南安静地听着，目光从三位干部脸上缓缓扫过。


    张盈冉再次白了他一眼，都借到钱了也不痛快点，这不是玩大家吗？


    这就是你对老同志的尊重？


    她对沈南进的过去是了解一些的，才不相信能够动辄赚上千万人的连二、三十万都接不到。


    “钱的问题，”果然，就看沈南进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我想到办法了。”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脸上。


    沈南进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拉下这张老脸，去找了红星养殖厂的周厂长，磨破了嘴皮子，用咱们厂的名义，从她那里，借来了五十万。”


    “五十万？”马为国失声惊呼，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养殖场？他们……他们肯借？”


    “嗯，”沈南进肯定地点点头，“利息按银行同期算。钱，这周之内，就能到账。”


    果然是这样！


    神特么的磨破嘴皮！


    就知道这混蛋是故意吊大家胃口的。


    而且一出手就是五十万，脸上居然装的一点表情都不流露出来。


    张盈冉又是气的咬了咬牙。


    “太好了！”张挺猛地一拍大腿，噌地站了起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厂长！真有你的！这下模具钱彻底解决了！我明天，不，我今天下午就去联系市机械厂，让他们以最快速度给我们把模具做出来！”


    就连一向沉稳的刘满仓，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好！好啊！厂长！有了这五十万，咱们就能喘过这口气，就能把新产品搞出来！”


    马为国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钢笔，一边飞快地记录，一边喃喃自语：“五十万…原材料采购首批需要五万，还能剩下四十五万…可以补发一部分拖欠的工资，先把职工的稳下来…电费也能结清一部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亮了起来：，“厂长，这笔钱真是及时雨啊！咱们的账，总算能活起来了！”


    沈南进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严肃道：“钱来了，是好事，但也是压力。”


    看了一下刘满仓和张挺，他继续道：“老刘，张挺，模具的事情，你们俩要盯紧。机械厂那边，该催的催，但质量一定要保证。这是咱们的命根子，不能有半点马虎。”


    刘满仓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点头：“你放心，厂长。我亲自盯着，从图纸到加工，每个环节我都盯着。这东西关系到咱们新产品的成败，我懂。”


    张挺也接口道：“厂长，技术标准和要求我这边已经完全理清了，只要模具一到位，我立刻组织生产线的调试和试生产，保证以最快速度拿出合格产品！”


    “好！”沈南进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马为国，“老马，财务这块，你担子最重。这笔钱是借来的，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刘厂长这边会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预算方案，采购、生产、人工，包括必要的营销费用，都要列清楚。”


    马为国扶了扶眼镜，腰板挺直了些：“厂长，我明白。”


    资金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沈南进趁热打铁，提出了另一个他思考已久的问题：“接下来，我们得想想，东西生产出来，卖给谁？怎么卖？”


    他环视三人，说道：“咱们厂以前的销售科，基本就是个摆设。新产品要想打开市场，必须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销售队伍。这件事，也得立刻提上日程。”


    刘满仓沉吟着说：“厂长，咱们厂里的人，搞生产技术在行，但是销售这一块，过去其实都是上级安排的指标。所谓的销售科，也就是和部委、区委对接的。这一块，要靠你来拿主意。”


    张挺表示同意：“对，这个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懂。”


    沈南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才开口道：“我的初步想法是，销售科要重建，但不能完全从内部找。内部选拔一批，懂产品，有干劲的；同时，也要从外面招聘一两个有经验的销售人员，最好有新的思路和客户资源。”


    他顿了顿，继续描绘脑海中的蓝图：“销售政策也要改革。不能再吃大锅饭，要实行底薪加提成，干得好的，收入就该高，充分调动积极性。”


    刘满仓立刻响应道：“厂长，你说的我都同意。不过，从外面找销售，应该怎么找？”


    他第一反应是厂长是不是准备安排两个自己的亲戚过来。


    沈南进笑笑：“这还不简单？找汽水厂的厂长问问有没有亲戚愿意来的？先把汽水瓶换了。还有百货商店的经理，有没有亲戚愿意的，把塑料袋卖进去。只要一家的缺口先打开，这就算是打开了市场，立了标杆了。我们剩下的销售人员就找别家把缺口扩大就好了。”


    三个人加上张盈冉，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南进。


    这样也行？


    这是后世最常见的资源型业务员了，就和演员带资进组一样的性质。


    但是现在听在他们的耳朵里，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半天，刘满仓佩服地对着沈南进竖起了大拇指：“厂长，我现在真的服了你了。”


    张挺激动的眼神几乎不需要说话就表达了态度了。


    只有张盈冉气的咬住了嘴唇！


    这混蛋还真的厉害，搞不好这化工厂真的会被他救活了。


    就好气！怎么办？


    没想到沈南进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我作为厂长，了解市场的反馈和走向，指导工厂的发展方向，这是我责无旁贷的。以后我也会天天去市场上看看，我们到底应该生产什么产品才是最受百姓的欢迎的。”


    “是，这方面我们确实需要厂长带着走！”刘满仓带着三个人连连点头。


    张盈冉都红温了。


    要不是知道不合适，她直接都要破防了。


    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领导！


    这是把偷懒都放到明面上来了，还找了一个华丽丽的借口。


    以后只要不想去上班，他就可以说了解市场去了。


    恍惚间，她发现沈南进得意加炫耀地瞥了自己一眼，瞬间更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