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局

作品:《和温润太子退婚后

    罗棠棣的视线无意识落在裴灵渊身上,十分专注。


    只要看着他的身影,罗棠棣便感到心安。即便是上辈子那样外忧内患,殿下仍旧能力挽狂澜,更别说眼下。


    就刚刚,平安露面打个招呼,王息就被吓得脸色煞白好吗。


    总之殿下就是很厉害啊!


    罗棠棣双眸发亮。


    饶是裴灵渊心神专注,也不由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手下琴弦被微微按住。片刻后,青年抬颌看向她,“县主有话要与孤说?”


    “啊?”罗棠棣回过神来,下意识说,“没,没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裴灵渊。


    确实不太合适。


    罗棠棣连忙收回了视线,佯装端庄地坐了会儿,却迟迟没等到裴灵渊下半句话。


    回头看去,裴灵渊又在继续调弦。


    仍是那副从容淡静的模样,并未多留神她,方才的话似乎也只是信口一问。


    只有手里的琴能占得他的注意力。


    既然如此,罗棠棣悄悄的,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和他说:“殿下,我刚才遇到平安了。”


    裴灵渊并不惊讶的样子,只应了声。


    “你猜,我还遇到了谁?”


    裴灵渊仍专注手中的古琴,只稍稍侧了侧脸,随口顺着问道:“县主遇到了何人?”


    但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少女回答。


    只有温热的呼吸骤然凑近,羽毛般拂在他耳畔,带起一阵隐秘的痒意。少女呼吸急促了几分,神采飞扬的语调在他耳边炸响。


    “王息!荆州王息!”


    她仿佛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做贼心虚地压低了声音,气音撒在他的耳畔。


    或许是见他没什么反应,她连身体都朝着他靠过来,手攥紧了他的衣袖,像是黏人的猫一般贴着他,“他肯定有不臣之心,殿下,千万不要放过他!”


    裴灵渊不习惯别人靠近。


    他抬手抽回衣袖,身体略微后倾,避开少女无知无觉的亲密。


    然而下一刻,手腕便被她紧紧捉住。


    熟悉的温软触感漫上来,裴灵渊乌黑的眉尾微颤,神情罕见闪过一丝不自在,垂眼冷声道:“松手。”


    微怔的少女指尖一松,裴灵渊收手。


    正在此时,十七皇子大喇喇的嗓音却骤然响起,质问两人说什么悄悄话。惊得罗棠棣重新攥紧他,收手的余力带得她身体向前,如轻盈的雀鸟一般,直直扑入他怀中。


    胸腔都被震得仿佛有回响。


    清甜的林檎香气扑面而来,盈满襟袖。


    饶是裴灵渊惯来诸事都从容不迫,也微滞片刻,忘了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片刻,他道:“头,抬起来。”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像小动物般毫无章法地蹭了蹭,才胡乱从他怀中拱出来。奈何她今日穿得格外繁复,衣裾散落在他襟袖之间,又攥着他的手腕忘了放,折腾半天,又一头栽入他怀中。


    裴灵渊对此倒并不意外。


    在她栽下来时,恰如其分地扶住了她的手肘,托她起身。


    稳住身形,罗棠棣大松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神,十七皇子便凑了过来,颇为嫌弃地瞧着罗棠棣,“如此冒冒失失,难怪当不了太子妃,还好太子阿兄和你退了婚事!”


    退婚之事涉及皇家颜面,明面上没人敢提是罗棠棣退了婚。


    不知道其中曲折之人,便默认是裴灵渊退了罗棠棣的婚事,毕竟谁会有眼无珠到嫌弃太子阿兄嘛,反正年幼的十七皇子是这样以为的。


    听到十七皇子提退婚,罗棠棣下意识去看裴灵渊。


    青年从容收回扶着她的手,眉眼安静,似乎并未多想,只是出声斥责十七皇子不得对她无礼。但他越是如此心怀宽广,毫不为意,罗棠棣心中就越是难受。


    也许是因为王息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别的,她现下有些胡思乱想。


    这件事即便是她不说,平安回来也会通传给他。她本就很过分地闹了一出退婚,今日又这般叽叽喳喳,指手画脚,是不是会让殿下更为讨厌她?


    殿下方才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的话太多余?


    罗棠棣整个人都失落起来。


    在她难得安静的间隙,裴灵渊支开了十七皇子,这才缓缓与她说:“王息入京一事,县主只当不知便可。不过县主特意将此事告知孤,可见县主对孤的信任……”


    话未曾说完,便感觉少女的视线变得灼热起来。


    饶是裴灵渊眼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也能感觉到,罗棠棣从先前的忐忑不安变得雀跃欢喜起来。


    但她这回倒很老实,乖乖端坐。


    裴灵渊温声:“县主深情厚谊,孤记下了。”


    端坐的少女身形微晃,仿佛想靠近他,却又并未靠近。过了一小会,她略有些紧张,但是语调仍然很活泼的嗓音响起,“那殿下,你能不能尽快杀了王息?”


    杀了王息?


    裴灵渊眼睑微垂,若有所思。


    王息坐据位置特殊的荆州,手中兵强马壮,若有不臣之心倒也不出意外。但若想要杀王息,其中牵扯却极为复杂,且不说王氏家族背景深厚,光是虎视眈眈的北人这一条,荆州驻军便绝不可擅动。


    所以即便此人屡屡出格,朝廷却始终不深究。


    但略去这些不提,罗棠棣为何要杀王息?


    裴灵渊问:“他何处得罪了你?”


    “当然得罪了。”罗棠棣似乎不想说王息做了什么,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颇为愤愤不平地说,“我甚至只甩回去了一巴掌,连杖责都没杖责他。”


    听这语气,似是没受什么委屈。


    怕是当今陛下,也不敢随意得罪王息,遑论甩巴掌。


    裴灵渊不再追问,放下手边已然调好琴弦的古琴,与她说道:“皇祖母宫中正在寻你,眼下离寿宴不久,想必是有话与你交代。”


    罗棠棣没多想,说道:“我等会就去。”


    毕竟她才从崇化殿出来,平日又几乎天天进宫在太后身边待着,晚去个一时半刻也无妨。但眼前的裴灵渊收起古琴,不紧不慢,没有与她多说别的的意思。


    于是罗棠棣自己开口:“殿下,您今晚要抚琴吗?”


    记忆里,似乎没怎么瞧过裴灵渊抚琴。至于前辈子的寿宴,她只记得自己玩得倒是挺尽兴的,唯一印象深刻的时期,便是那只毁损的白玉如意。


    那是块极好极难得的白玉,质地细腻,玉色温润。


    上头是从未见过的寿字纹,十分工雅精巧,一眼便让人看出设计雕刻之人的用心。


    这般精心雕琢出来的美玉,却被摔得四分五裂,令人见之不忍。


    纵然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瞧见美玉毁损,都觉得心痛难忍。而亲手用心雕刻出玉如意,敬贺给父亲的裴灵渊,不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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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血被毁……


    还要忍受旁人的污蔑,甚至当众被褫夺了储君身份。


    即便很喜欢皇帝伯伯,她也忍不住在心中悄悄想,陛下简直是糊涂。玉如意肯定是被有心之人弄坏了,别人污蔑太子殿下是借此诅咒他,他怎么能就这么相信了呢?


    殿下这么好的人,才不会如此。


    “是十七弟要抚琴。”裴灵渊不知道罗棠棣在想些什么,但她留在这里与他一处,算不得很合适,“时候不早,还不去崇化殿吗?”


    他提了两遍崇化殿,饶是罗棠棣迟钝,也听出这是送客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


    殿下竟然在赶她走。


    不过到底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东宫,他甚至都没让她坐一会。眼下至少还让她坐了一会,甚至耐着性子,好声好气与她说了这么久的的话……


    嗯,加上那句“何处得罪”,甚至勉强可以算成他还关心了她。


    简直是大有进步!


    罗棠棣短暂的失落一扫而空,重整旗鼓,站起身与他告辞。她一贯做事干脆利落,没一会儿,便走得不见影子了。


    平安这才从角落里冒出来。


    “已然经少府妥善检查过了,并无损坏,重新封装好,只等寿宴开始让中常侍呈送御前。”平安一口气解释完,也不等裴灵渊主动问,便开始交代王息的事情,“荆州那位,似是有些轻薄冒犯县主。被县主甩了一巴掌,恼羞成怒,想要对县主动手。”


    果不其然,裴灵渊眉间蹙起。


    惯来温和平静的面容多了几丝冷意,寒意凛然。


    “不过如殿下所料,那位身侧没带什么有用的人,胆子也不够大。奴婢一露面,当即就脸色大变,不敢再对县主有任何造次。”


    平安等了会儿,裴灵渊语气淡淡:“是该给他些教训。”


    果然如此,平安心中轻叹。


    陛下和太子殿下是如出一辙的容人雅量,这么些年,算是由着王息四处横行。不过眼下么,也算是他倒霉,惹谁不好,非要惹东阳县主。


    在京都,螃蟹都没有东阳县主能横行霸道。


    这背后总是有些缘由的。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神色却凝重起来,沉声道:“奴婢知道了,定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回荆州。”


    -


    王息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大约真是流年不利,他今日才遇到了太子身边的刘内官,眼下又一头撞到了五皇子吴王。好在他惯来警惕,吴王尚未瞧见他,他便身形一晃避到了墙后。


    不过倒也奇怪。


    吴王身侧没带太多人,显得有些鬼祟。


    想必是要做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此想着,王息的兴致也跟着提了起来,耐心在墙后等了会儿。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而来。


    王息瞧着老太监熟悉的面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惊愕,看来这建康城的水真是浑透了。皇帝身边的中常侍田内官,竟然私下与吴王有联络。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王息耳力非凡,大致意思听得清清楚楚。


    吴王让田内官毁了太子的寿礼。


    已经到了此刻,寿礼早已经过层层检验,确认无疑。只等中常侍持着寿礼,亲自呈到御前,若这最后一步出问题,太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阻止。


    田内官是陛下的人,谁敢怀疑陛下的人?


    这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