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晶定了定神，渐渐松缓了绳子，让阿福领着，慢慢朝槐树那边走。


    离得近了，牌落地的啪嗒声更清楚，还有人叼着烟说：“戴哥，刚那把你手气绝了！”


    “运气好呗。”粗嘎的嗓音应着，是戴德辉。


    苏晶站定，导盲杖缓缓敲击着地面，声音不大，却让树下的笑声顿了顿。


    她抬起头，朝着声音来处，尽量让语气稳些：“你是戴德辉吗？”


    没人应。


    只有牌被人捻在手里的轻响，还有人低低嗤笑了一声，大概是看见她手里的导盲杖，知道她眼睛不好。


    她心口又凉了凉，却没退，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高了些：“你就是戴德辉吧？我想你肯定认识我，我是苏晶。”


    还是没动静。


    她听见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人，压低了声：“别理她，瞎子事多。”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耳朵。


    苏晶深吸一口气，阿福似乎察觉到她的紧绷，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暖暖的体温让她定了定神。


    她挺直了点背，明明看不见他们的脸，却像能穿透那层漠然似的，一字一句说：“我扶了你父亲，你们却说是我撞了他，这事警察已经澄清了，我是被冤枉的，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向我道歉！”


    槐树下的洗牌声顿了顿，随即又响起来，没人接她的话。


    有人轻轻嗤笑了一声，牌落到石桌上的声音反倒更响了些。


    苏晶攥了攥牵引绳，阿福在她脚边蹭了蹭，她深吸口气，声音比刚才沉了些：“那天你父亲在巷口摔倒，是我先跑过去扶的，我没撞他，可你们来了，二话不说就认为是我撞的，还堵着我不让走，要我赔钱——”


    她顿了顿，喉咙有点发紧，却还是接着说：“现在真相明了，我只是想要一句道歉，你们却骂我瞎管闲事，现在你还在这里打牌说笑，我受的委屈就不算数了？！”


    “你有完没完！”


    话没说完，戴德辉的声音突然炸起来。


    苏晶听见牌被狠狠往桌上一摔的脆响，大概是撒了一地，接着是椅子腿刮过地面的刺耳声，他像是站了起来，脚步声咚咚地逼近两步：“不就没给你道歉吗？你天天追着不放有意思？一个瞎子，少在这儿装可怜！”


    苏晶被他吼得肩头颤了一下，却没往后退。


    阿福蹭着她的裤腿低鸣，她抬手摸了摸狗耳，指尖微抖，声音却没弱下去多少：“我没装可怜。”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还是迎着那股戾气说：“我扶人时没犹豫，现在要句道歉，也不是瞎闹，你们讹我、骂我，这些都真真切切……”


    话说到这儿，她努力压制着心里的委屈，尾音轻轻发飘，可她握着导盲杖的手没松，依旧站在原地：“道歉本来就是你们应该做的。”


    “瞎嚷嚷什么！”戴德辉打断她，听着像是往地上啐了口，“警察说了又怎样？我爸摔了是真的，你倒霉撞上了，算你活该！还敢来要道歉？脸皮真够厚的！”


    苏晶攥着导盲杖的手紧得发白，指节抵着杖身，硌得生疼。


    她咬了咬唇，原来他们连“认错人”的敷衍都不肯给，只觉得是她活该。


    她忽然想起那天被围在人群里，人们纷纷指责把她骂成凶手，她看不见那些眼神，却能从语气里听出鄙夷，像潮水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此刻当时的感受，再次袭来。


    经过戴德辉这一吼，巷子里本就有来往的街坊，这会儿都停下了脚步。


    有人探头往槐树下张望，窃窃私语声慢慢飘过来，“这不是戴家老大吗？”


    “那姑娘是前阵子扶老人被讹的那个吧？”


    “老戴家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


    苏晶虽看不见，却能听见脚步声围拢过来，那些细碎的议论也在一圈圈荡开。


    她握着导盲杖的手紧了紧，却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


    正是有人在现场拍到了视频，这事才又上了新闻。


    简颜看到的，就是这则新闻。


    原本揣着对旅游的雀跃，此刻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按了下去。


    她看着这则新闻内容，只觉得心里发堵，这件事明明早就应该过去，怎么还能让苏晶受这份委屈？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脸上却早已没有出来玩耍的喜悦。


    过了许久，简颜终于有了动作。


    她眼神沉了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还是点开了直播按钮。


    刚开播，弹幕就涌了上来。


    【主播终于开播了！还以为你今天不播了呢！】


    【你看到那条新闻了吗？就是扶老人那件事，又有新反转了，看得让人窝火！】


    【你真的认识那个叫苏晶的姑娘吗？你能帮我联系她吗？我想帮她！】


    她扫过这些弹幕，语气定了定：“大家别急，我今天开直播，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们现在去苏晶家找她，总得把这事彻底说清楚，还她个公道。”


    【主播这是在外面？你真的在旅游？】


    【不管在哪，主播肯站出来就好，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


    【可不是嘛，那姑娘好心扶人，被这么折腾，换谁不寒心？】


    【以后谁还敢伸手？怕是见了老人都得绕着走！】


    【某些人真是会算账，讹人时理直气壮，要道歉就装聋作哑了】


    简颜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下，把直播角度调稳些，起身时顺手捞过背后的猫包。


    二师兄揣在里头，大概是被晃了下，发出细弱的一声猫叫。


    她没回头，举着手机往回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弹幕早吵翻了天。


    【这是要搞大事啊！主播带二师兄出征？】


    【报仇！必须报仇！这种人就得骂到他们抬不起头！】


    【主播需要骂仗支援吗？我祖传嘴皮子，在线等call，从没输过谁！】


    【加一！我能从天亮骂到天黑，不带重样的！】


    简颜无意间瞥了眼弹幕，嘴角绷着的弧度松了松，没接话，只举着手机往前走，猫包里的二师兄又轻轻扒了下包壁，像是在附和弹幕里的热闹。


    这事没个像样的说法，绝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