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潇一整夜都没睡好。


    清晨起来，她拍干脸上的水珠，照了照镜子，拿粉底拍了拍发青的眼底，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想起昨晚，她都难掩心底波动。


    这么多年她收到过各式各样的评价，但是“渣女”的确是第一次。


    沈乘逸说完那句话，就拿漆黑的眸子瞅着她，眼里似哀怨似指责。


    戚潇懵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什么叫下了床不承认？这种事情该怎么承认？给谁承认？什么样才叫承认？


    还没想出结果，沙发上的男人突然起了身，高大身躯摇摇晃晃，看着像是立刻要栽倒下去。


    戚潇放下思绪，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沈乘逸从善如流地倚在她身上，又抬手抱住了她。


    戚潇：“……”没完没了是吧。


    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脖颈，他的呼吸清浅而灼热，戚潇心脏砰砰直跳，有些紧张。


    她不期然想起上次沈乘逸喝了酒，在车上扯着她衣服的模样，他喝醉了总是这么黏人吗？


    “沈总？”她叫他，试图让他清醒点。


    “叫我名字。”沈乘逸声音贴着她的耳垂，似情人的呢喃。


    像是过了电，戚潇浑身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双脚离了地。


    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腰上的手臂收得很紧，她的脸颊蹭着他柔软的领口，未彻底解开乱成一团的领带结粗粝地磨着她的皮肤。


    “沈乘逸！”


    戚潇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方向，她于黑暗中听见自己沉闷的声音，紧张又急促。


    “嗯。”他声音轻轻落在她头顶。


    这几秒既漫长又短暂，等戚潇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门外。


    她一脸懵地抬头，沈乘逸眼里笼着蒙蒙醉意，勾唇朝她笑了一下，“晚安。”


    下一秒，门关了。


    戚潇顿在原地，好一会才迟钝地伸手，试着推了推。


    锁着，没推开。


    她张大了嘴，脑子彻底成了浆糊。


    回到房间后，戚潇机械地去洗漱，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


    最后她毫无办法，像研究数学题一样，开始抽丝剥茧分析沈乘逸的行为。


    纵然她一直认为，表白了才叫喜欢，可沈乘逸的行为实在让她不由多想。


    或许方柔说得没错，沈乘逸是对她有好感的，她感受到的那些不是错觉。


    之前的种种行为都可以说是男人随口撩人，但今晚沈乘逸给她挡酒，让陈斯给她道歉，醉后还控诉她渣女。


    他的意思似乎很明显。


    但戚潇仍有各种各样的担心。


    她不确定沈乘逸的好感有多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出于一时兴趣，甚至她还想着，同在异国他乡，他会不会只是想和她再来一场露水情缘。


    睡过的成年男女之间，这没什么不可能。


    可沈乘逸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戚潇脸色微红，沈乘逸抱起她时，她真的以为她的下一个抵达地是床上，那时她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办。


    她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无声锤了一下绵软的枕头。


    沈乘逸真的醉了吗？


    明明看着摇摇晃晃地模样，还能步履稳健把她抱出门？


    戚潇心里很混乱，这两天进展实在太快了，她从认为对方不喜欢她，到觉得对方喜欢她。


    ……可他们真的合适吗？


    她把枕头抱进怀里，心里很茫然，不知道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怎么样，会勇敢地奔向未知的未来吗？


    她好像还是不敢的，她有太多太多现实考量。


    戚潇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沈乘逸温温柔柔给她表白，说喜欢她。


    戚潇在原地如坐针毡，答应也害怕，拒绝又不舍，沈乘逸就静静看着她，等待一个结果。


    戚潇几乎不能呼吸。


    然后她就醒了。


    发现自己整张脸都趴在了枕头里。


    戚潇从床上爬起来，叹了口气。


    亲密关系是一张照亮人内心的镜子，早在大学和周景相处时，她就深刻体验到了这一层，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懂。


    过了很久后她再往回看，才发现这段说不上纯粹的恋爱里，自己充满了患得患失，畏惧，回避等许许多多负面情绪。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体验到这些了。


    再次照了照镜子，确认眼底的乌青已被好好掩盖，戚潇出了门。


    今天还有两场交流会，她仍需要与沈乘逸同行。


    耳边传来关门声，戚潇侧头看到沈乘逸，他今天打理得很精神，眼神清亮，半点不见昨夜的模样，还朝她笑了一下。


    “一起去吃早饭？”他走过来问她。


    “好。”


    吃饭的时候，戚潇忍不住打量他。


    不得不说，从和沈乘逸的接触来看，他看起来真的很有经验，不说谈过很多次恋爱，至少一两次应该有的。


    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暧昧或是尴尬的事，他却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乘逸喝了口咖啡，偏头看她。


    “昨晚睡得怎么样？”


    戚潇顿了一下，不确定他提起这事的意思，小心回答，“还行？”


    又问：“你呢？”


    沈乘逸微微笑了下：“还不错。”


    “就是昨晚上我好像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戚潇差点一口气梗住，她一整晚翻来覆去，罪魁祸首居然笑着说他睡得还不错，最后一句清清浅浅地添麻烦就了事。


    她咬了咬牙：“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沈乘逸惊讶地看她：“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戚潇瞪大了眼睛，她恍惚想起这个剧情似乎发生过。


    她情不自禁追问一句：“你真不记得了吗？”


    沈乘逸摇了摇头，一脸坦然地说，“我真的喝多了，只记得你送我回了酒店。”


    他想了想补充：“后面有发生什么了吗？或许你可以给我说一下？”


    戚潇徒然张了张嘴，一种不敢置信涌上心头。


    她知道很多人喝醉后确实是会断片，可沈乘逸昨晚那模样，应该也不至于吧？


    沈乘逸静静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真诚，戚潇又有点怀疑，难道他真的不记得。


    可她怎么说，说他喝多了抱了她，控诉她，不说沈乘逸会不会相信，她也说不出口。


    戚潇深吸一口气：“没发生什么，你回了房间就睡了。”


    “哦。”沈乘逸意味深长应了一声，推过桌上的餐盘，“这个虾焗蛋挺好吃的，尝尝？”


    戚潇叉了一个送入嘴中，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揭了过去。


    交流会上，戚潇又遇到了张惜文，中场休息时刻，她走过来与她攀谈。


    “昨晚我看到你们一起走了。”她挤眉弄眼。


    戚潇“嗯”了一声：“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他喜欢你？”张惜文想起昨晚沈乘逸的行为，好奇追问，“在追你？”


    “应该是吧。”戚潇也不确定。


    张惜文皱了皱眉：“他没说过？”


    戚潇顿了一下，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沈乘逸喜欢她只是她的推测，可她好像认定了这个结果，梦里都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可他虽然暗示甚多，实际上不光什么都没说，早上起来还说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脸上的迷茫太过明显，张惜文提醒道。


    “你别太早陷进去了，有的男人只是喜欢搞暧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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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在戚潇脑袋里转了一天，可当她看着沈乘逸，却又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让她产生了怀疑。


    夜间吃饭，沈乘逸带她去了一家当地餐厅。


    自来到M国，他们的行程都是沈乘逸一手安排，除了分享会上的交流，戚潇什么都不用考虑，吃什么住哪里她从未操心过。


    对此沈乘逸的说法是，钟禹特意交代了，把她托付给他，让她好好享受行程。


    戚潇缓慢咀嚼口里的鹅肝，旧事重提，“昨晚的事，谢谢你。”


    “嗯？”沈乘逸抬起头，“什么？”


    “陈斯的事。”戚潇点明，“他是因为你才会给我道歉的吧，谢谢你。”


    “噢这事啊。”沈乘逸云淡风轻，“没事。”


    他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他灌过你酒吗，作为朋友，帮你出口气很正常吧？”


    这是一个让戚潇意想不到的回答。


    昨晚她问沈乘逸为什么和陈斯喝酒，他分明暗示意味十足，一句你觉得呢，让她立刻退缩了回去。


    而此时此刻，他说，作为朋友。


    戚潇觉得自己昨晚熬的夜都白熬了。


    她心脏猛跳了一下，大脑迅速过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又问：“你之前说，你拒绝希希的时候，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啊，对啊。”沈乘逸笑着看她，眸光潋滟，似有钩子，“怎么了？”


    戚潇深呼吸一口气，理智又涌了上来，还是丧失了勇气。


    沈乘逸等了几秒，没等到下一句。


    他垂眸思索了一下，忽而笑着说，“怎么样，这个理由不错吧？”


    “什么？”戚潇有些懵。


    “作为拒绝别人的理由。”沈乘逸眨了眨眼，“这样拒绝的比较坚决一点，你觉得呢？”


    戚潇彻底懵了。


    那天沈乘逸看着她说这句话时，那个气氛和眼神，她有一种下一秒他就要表白的感觉。


    所以她慌乱地错开了话题，不敢面对。


    可现在沈乘逸说，那只是一个拒绝的理由。


    “所以……”戚潇结结巴巴，“你并没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


    沈乘逸平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拿过酒杯尝了一口，慢慢品味着自己内心的不甘。


    酒会放大情绪，昨晚的他的确是醉了。


    才会借着酒劲去抱她，去撩她，去控诉她。


    其实在此之前，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心里压着这么大的委屈。


    人果然是贪心的。


    曾经他只希望她注意到他，后来他希望能经常看到她，再后来他希望她也喜欢他。


    而现在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只是除了她的好感，还有她的退缩。


    他不确定戚潇是因为什么而退缩。


    但沈乘逸还记得那晚，她是会哄人的，也是会主动的。


    他已经很喜欢她了，随着相处的增多，时间流逝之下，这份爱意深而重，几乎快要非她不可。


    沈乘逸想要她的主动，他希望戚潇会特别喜欢他，喜欢到主动问他，主动走进他的怀里。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会不珍惜。


    包括喜欢。


    沈乘逸看着戚潇的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怀疑的眼睛，笑着落下了结语。


    “我现在的确没有喜欢的人。”


    餐刀与瓷盘相接，触出清脆的轻响。


    沈乘逸伸长手，贴心地把刚切好的牛排放到戚潇的餐盘。


    “来，尝尝这个。”


    戚潇看了看餐盘，又看了看沈乘逸，心情复杂地把这块大小刚好合适的牛排送入口中。


    鲜嫩汁水充盈她的口腔，堵住了她想说出口的话。


    ——渣男！撩了人还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