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


    小八那家伙把他扔到了一个小雪坡上，他还没来得及揉腰，小八审讯般凑了过来。


    “反正我记得是这样。”


    “人脑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


    小八嘟囔着，从他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网页，似要搜索那天的死亡新闻。


    “你别费力气了，里德家为了避嫌肯定让各大媒体把新闻从网上撤下来了。”小八继续试着点开网页的密码，丝毫没有理他的样子，“而且，我也不知道点开网页的密码，这是詹姆斯的手机。”


    “你不是有钱了吗？”


    翻了个白眼，李鹤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小八鼓鼓囊囊的胃部。


    啧，这海怪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回家那天晚上让他买空了五家超市鸡肉的生物是哪位啊？


    小八的脸倏地变得和头发一样红了，猛地把手机按到了他的胸口上，跑到一边背对着他抱成了一团。


    揉着被手机拍疼的地方，他凑了过去，仔细看着那和那头发一样红的耳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那红色在深红和浅红间来回变幻着。


    真神奇。


    原来章鱼海怪在拟态成人的时候也可以控制变色细胞变色。


    看了看远处那白色的老房子，李鹤克制地收回了手。


    “走了，小八。咱们去报社查一下那天的新闻，评定一下那家伙的危险系数再重新过来抓。”


    “滚!!!”


    戴上耳塞，掏出项圈的控制器，他围着小八转着圈，不停地用手敲打着。


    过了一会儿，那和膝盖融为一体的头发和蚌壳似的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双警惕的蓝眼睛。


    蓝眼睛聚焦到他手上的一瞬间，小八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后倏地跳了起来，一把拉过他的手大步朝主干道走去。


    李鹤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捏碎了。


    “人类牵手是不会把对方的骨头弄碎的。”


    “你好烦人啊!!!”


    一瞬间，李鹤觉得自己的骨头肯定碎定了。


    但是他的手被松开了。


    看着重重踩着积雪往前走的小八，李鹤活动了一下手指，跑了过去。


    这海怪真是学得快忘得也快，怎么牵手都忘了。


    顺手牵过小八的手，他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小八前面。


    “放开我，你都给我戴项圈了，你还想……”


    被吼得一下闭上了眼睛，李鹤边庆幸自己戴了耳塞边试图让小八闭嘴。


    “牵手是这么牵的。”


    小八那家伙竟然罕见得一下安静了，他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那蓝眼睛立刻瞥向了一边，头瞬间低了下去，只留给他一头乱糟糟的红毛。


    “切，我知道。”


    这声音小得简直不像是小八了。


    小八还真是要强，明明都忘了。


    耸了耸肩，他捏了捏那手，继续在积雪里艰难地挪动着。


    “没关系，咱们还有很多时间学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着雪地上的影子，他觉得小八的头垂得更低了。


    很快，耳边传开了汽车喇叭讨厌的滴滴声。


    扒开灌木丛，李鹤仔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条小路的时候，他快速拉着小八跑到了主干道上。


    女学生相互笑着蹦跳着，新捕手穿着崭新的银色制服朝女朋友笑着，奶奶笑着牵着小孙子，几个男孩捧着新出的漫画书坐在椅子上笑得扬起了头……


    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板着脸不太合群，李鹤学着街上路人的神态，朝小八露出了一抹假笑。


    一切都很完美。


    要是没人注意他领子上的枯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两个不正常的人鬼鬼祟祟地从小路上混了进来。


    “我是海怪!他是海怪病患者!”


    小八这一嗓子吓得他去拍叶子的手转了个弯，下意识就去捂小八的嘴。


    就在手要捂到那血盆大口上时，李鹤的脑子突然一震。


    海怪叫就要堵住海怪的嘴。对于捕手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他这么做不就等于承认小八说的是实话了吗？


    手指张开，抓住小八胖嘟嘟的脸颊，他吻了上去。


    “呜——”


    小八那家伙竟然咬人？


    像甩掉夹手的螃蟹那样，他双手用力甩掉了小八的头。


    路人都停了下来。


    小八那家伙后退了几步，大喘了几口气，又要开始喊。


    “他——呜!!!”


    他眼疾手快地再次吻了上去，飞快地找到了小八的舌头报复回来。


    小八似似是疼狠了，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抬膝顶到了他的肚子上。


    带着满嘴的血腥味，他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喘着气抬起了头，只见小八头发乱成了一团，嘴角粘着血俯视着他。


    哎，这么美的海怪怎么就笨到无法沟通呢？


    “我是海怪，他是海怪病患者。”


    小八仍不死心地喊着。


    “现在年轻人打情骂俏都这么恐怖了吗？明明，你长大了可不能这样。”


    老奶奶捂着小孙子的眼睛赶紧转身离开了。


    “我是……”


    “兄弟，你们回去调情去。”


    新捕手拍了拍小八的肩。


    “不是，我，我……”


    小八缩起了肩膀支支吾吾着，眼睛渐渐湿润起来，无助地看着人群。


    看得他的眼睛也莫名湿湿的，小八那家伙的影子和小小的他重合了，他知道小八这时很想让人来帮帮他。


    他第一次从管控中心逃出来时，也曾望着满大街的人那么想着。


    毕竟这么多人，总会有一个人来帮他吧。


    不知道怎么的，他走到了小八的旁边。


    “咱们走吧。”


    小八没有反应，李鹤自作主张地牵过了小八的手。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李鹤故意放慢脚步，等后面的小八靠了过来。


    “你刚才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吗？我都说了到南极前不会杀你。”


    那无神的锐利眼精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人类，我信不过你。”


    无奈地耸了耸肩，他拉着小八往更偏僻的小路上拐去。


    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深幽，连主干道上的路灯都难以照进来。


    风带着雪花在这样狭小悠长的小路上狂奔着，夹带着酒味和呕吐味。


    李鹤屏住呼吸，看着地上插着烟头的积雪，忍不住拉紧外套把自己裹了裹。


    “为什么他们不信呢？我明明都说实话了，我明明都说了。仅仅是因为我们亲吻了吗？”


    听着这幽怨冰冷的话，李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要能知道我就不是海怪病患者了。”


    “哼，他们简直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你们人类和海怪没什么不同啊。”


    “有趣，我还不知道人类和海怪的习性差不多呢。”盯着落满灰的招牌看了良久，李鹤敲打起了粘着透明胶的玻璃门，“以后我可要好好观察观察你。”


    “小鹤，这里？”


    “纸媒有些没落了罢了。”


    砰!


    门倏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招牌上那带着灰的积雪全部砸到了他和小八身上。


    一个戴着厚底眼睛的店员不停地搓着手，不嫌他们身上灰色的雪脏，一下把他们揽了进来。


    “小鹤，这是报社吗？”


    小八似忘记了刚才和他冰冷的关系，缩着脖子躲到了他的身后，惊恐地躲避着一只从吊灯上上垂下来的蜘蛛。


    “去报社？我只骗骗你而已，我一靠近那地方，李颜的同事肯定就轰我出来。我要是当时说来这里，你肯定不来了。”


    “你!狡猾的……”


    “客人？”


    飞快地吻了一下小八，堵住了小八的嘴，他转过头朝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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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我们想查近几个月的报纸。你们这里的人嘴应该都很严吧。”


    “当然，我们不会向外透露任何一位客人的行踪。这里请。”


    店员踹开了左边的一扇小门，一股樟脑丸的气味混合着霉味铺面而来，差点刺得李鹤呕出来。


    一捆一捆的报纸扎成了小方块，从门口堆到了墙角，从地面堆到了天花板。


    “十五分钟一百元。梯子在右手边，再见，祝查找顺利。”


    “等等，你也太坑了吧？”


    小八忘记了那只恐怖蜘蛛的存在，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客人，我们这里卖的主要是这个哦!”店员使劲抿了抿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完全保密。安全就是金钱。”


    “这么乱我们该怎么找？”


    “新报纸的纸张不怎么发黄。”


    店员看地主的傻儿子似的看了一眼小八。


    “别说话了，他已经开始计时了。你找左边，我找右边？”


    刚上梯子，李鹤感到自己的脚腕被握住了，只见那骨节微微发青，一股力拽着他向下倒去。


    还没来的及叫出声，他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小八的怀里。


    “人类，你打算用你少得可怜的胳膊翻到什么时候，啊啊啊!”


    小八原地跳了起来。


    刚才那只小蜘蛛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小八身上，在小八头发上灵活地爬着，李鹤觉得自己差点被小八扔出去，也吓了一跳，牢牢抱住了小八的脖子。


    “你爬什么爬!就你有八条腿吗？”


    看着小八对一只陌生的生物大喊打叫，李鹤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小八情绪的不对劲，连忙收回了手，生怕被当成第二只小蜘蛛。


    “小鹤，你帮我检查，我对人类的文字还不太熟悉，辨别得比较慢。”


    他还没弄清小八想干什么，八条红色的触手绸缎般从他和小八的身后飞出，伸向那些旧报纸。


    几乎每个吸盘上都吸了一份报纸，在他放映电影般眼前晃着。


    真美。


    不知不觉间，他又搂紧了小八的脖子。


    “小鹤，你在走神吗？”


    连忙眨了眨眼，他面不改色道：“没有。”


    一份又一份报纸从眼前略过，身后还贴着一只脾气莫名其妙暴躁得和炸药桶似的海怪，李鹤不敢眨一下眼睛。


    眼睛很快干了起开，李鹤的眼皮忍不住往一起靠去。


    就在这时，他眼前飘过一排棺材。


    立刻从小八怀里坐直，李鹤按住了那条触手。


    “西北湖火葬场当晚失踪两具尸体。”大大的标题旁边是两口被打开了的棺材，高清的照片把名牌上的名字照得一清二楚。


    “马克史密斯”“杰西里德”。


    棺材照片的下方是杰西和马克的照片。


    马克的那张照片的五官和鱼鳍野人一模一样，只不过这章张照片上的人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脸上没有腮，耳朵上也没有鱼鳍。


    “小鹤，他也是海怪吗？”


    小八的眼睛往一边瞟着，声音因为故意控制而显得有些颤抖。


    “那他的兄妹怎么解释？”


    身上的血液因为发现了新物种而热了起来，他感到身后小八的皮肤也热了起来。


    哼，这海怪在这装什么沉稳，明明和他一样兴奋。


    从小八怀里跳了出来，他边往门口奔边往后观察着。


    “这么快？”


    店员的眼镜都从鼻子上滑了下来。


    “那当然。”


    一秒都没过，身后立刻传来了小八的声音，他又把头往后扭了一点，只见小八笑着扔给店员二十五块钱。


    小八因兴奋喘着气看了过来，他立刻撇过头，打开了大门。


    北风呼啸而过，吹凉了皮肤，他感觉自己的血更热了，嘴角对着一闪一闪的路灯扬了起来。


    有趣。


    也许这只海怪并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乖，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