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宰了我吗?”


    脖子处又一紧，他被野人提着领子扔到了笼子里。


    幸亏笼子狭小，他结结实实地砸到了软乎乎的海怪身上，伤口并没有震疼。


    他还没来得及从海怪身上爬下来，海怪毛茸茸的脑袋就靠了过来。


    “呜——咱们现在怎么办?会有人救我们吗?”


    救?


    李鹤想推开海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耳边幻听到了李颜的声音。


    七岁那年，他逃出了海怪病管控中心，躲到了垃圾桶里。


    搓着手，哈着气，他往垃圾桶角缩着，试图留下一点温暖。


    屁股一疼，他烦躁地抽出那个撞疼他屁股的小铁盒。


    不知是谁丢掉了一盒崭新的蜡笔。


    眨了眨眼，把垃圾桶盖打开了一条小缝隙，他用鸡骨头把垃圾桶盖抵住，让路灯的灯光照进来。


    撕开旁边的垃圾袋，他抽出一张粘着菜叶的报纸将它铺平。


    呜——小学里的同学都有绘画课，他可是馋了好久啦。


    搓了搓冻僵的手，他拿着蜡笔往报纸上面涂着。


    这里太讨厌了。


    他不喜欢这里。


    握着画笔，他涂出了一大片海洋，海洋的正中心，有一个小岛。


    他是这个小岛上的国王，他想在上面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来管他。


    咬着笔头想了想，他在灰色的小岛上涂上了密林与山洞。


    这样他躲进去后大人就不会找到他啦！


    举着画对着路灯的光，他笑得露出了牙齿。


    慢慢地，他的嘴角落了下来。


    这样固然好，可是他想得到幼儿园老师奖励给优秀小朋友的小红花，他脑子本来就不正常，幼儿园毕业了也没有得到一朵。


    他要是躲到了岛上，是不是就永远得不到小红花了?


    眼睛悲伤地垂了下来，视线落到了一根红色的蜡笔上。


    吸了吸鼻涕，他哽咽着抓过红色的蜡笔，在小岛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点满了小红花。


    星星点点的红色断断续续地连成了线，一直蔓延到了爬满绿色藤蔓的山洞旁。


    “小李鹤，你跑出来就为了在垃圾桶里画画呀?”


    那声音吓得他跳了起来，头咣当一声撞到了垃圾桶盖上。


    捂着疼痛的头，他颤抖地转过了身。


    垃圾桶缝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海雕般的眼睛。


    “呜，爸爸……我……”


    料到李颜想抢他的画，他赶紧抱着画往后缩，可李颜的大手先他一步抽走了画。


    “孤岛?你想躲到这上面去吗?你在上面饿死了怎么办?”


    “不是！”慌张地摇着头，他连忙否定道，“这上面住着一个国王，他有危险的时候，会有骑士来救他的。”


    “哈，怎么可能?怎么会有骑士来救这么窝囊的国王?”


    尽管知道李颜说的是事实，但他还是不想承认，绞尽脑汁编着故事。


    他呆在了垃圾桶里，垃圾桶里的蚂蚁爬上了他的手臂。


    可能是他身上粘着厨余垃圾的缘故吧，蚂蚁撕咬着他，手臂上传来了星星点点的疼痛。


    好疼。


    讨厌，蚂蚁在爬。


    “是的，不可能有人来救他。那是因为也是因为他是落魄国王，他的骑士是欲望骑士，所以才不可能……但是骑士是一定回来救国王的，童话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哼，走了。回去关禁闭两个月。”


    后领一紧，他被李颜提出了垃圾桶。


    李颜轻轻一丢，报纸打着转慢慢落到了水坑里。


    看着那和污水慢慢融为一体的报纸，他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猛地往前一推，李鹤把那蹭得他发痒的海怪脑袋推开了。


    那脑袋砸到铁栏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想什么呢?怎么会有人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救咱们?”


    “呜——那，那咱们会死吗?”


    “对，就目前状况来看，咱们完！蛋！了！”


    那蓝色的眼睛瞬间失神了，身下海怪那柔软的身体紧绷起来。


    以为那海怪要吓到变形了，李鹤连忙抓紧了海怪的衣服，死死裹住海怪，希望这样能让它维持人形。


    蓝色的眼睛并没有变浑浊，只是看着泪汪汪地看着他，没有要变形的征兆。


    呼——李鹤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这海怪的自制力还不错嘛。


    一口气没吐完，李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笼子不妙地咯吱咯吱响着，身下的笼子底不堪重负地变弯了。


    有的海怪为了方便捕猎，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大小和体重。


    看着笼子底部的裂缝，李鹤立刻想到了这海怪扫荡他冰箱的场景。


    他不敢想象身下这家伙实际有多重。


    妈的，虽然这家伙外形倒是控制住了，但是体重吓得失控了！


    他真想崩溃地大喊，让这海怪聪明点。


    但谁让他在和这海怪玩“我是人类”小游戏呢?


    况且，是他先吓的海怪。


    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挤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编织好的好话还没说出口，失重感就包裹住了他。


    再次砸在海怪的身体上，李鹤被海怪Q弹的肉质弹得上下动了几下。


    他感到整个大地都在震，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见远处有几只海鸟被震得嘶哑叫着飞向了远方。


    抬笼子的野人吓得捂住了头，跑到了离树远的地方，似是以为地震了。


    过了一会儿，野人们围成半圆形，举着长矛慢慢靠近他们。


    野人那长矛尖轻戳着他的后背，瞥了瞥烂掉的笼子。


    李鹤立刻明白了野人的意思。


    有时候忘带绳子时，他也会用枪抵着猎物的后背让猎物自己走向粮仓。


    吃力地从海怪身上挪动下来，他推了推仍不明所以吓得发抖的海怪，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装激光枪的口袋，用布料勒出了枪的轮廓。


    “嘿，走了。”


    那海怪抖了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看着秒懂的海怪，李鹤憋着笑，手攀向海怪的手臂，试图站起来。


    虽然伤口被那奇怪的薄膜覆盖着正在飞快地愈合，但起身牵连到伤口，还是让李鹤疼得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嗖嗖！


    刚坐在地上，李鹤就被五六只长矛抵住了后背。


    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倔脾气的猎物了，他咬着头举起了双手，把脆弱的腹部暴露在了野人们面前，以展示自己的无害。


    失重感突如其来地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的正上方出现了海怪那张长着雀斑的脸。


    看了那蓝眼睛十秒钟，李鹤才发觉自己被那海怪抱了起来。


    而且还是公主抱。


    怎么，那海怪想从他的腹部下嘴吗？


    警惕地用胳膊护住了装满内脏的腹部，李鹤徒劳地在触手间缩着身体。


    “你干什么？”


    “队长，你好像走不动了。”


    “所以！?”


    瞪大了眼睛，李鹤的手摸向了枪。


    所以要趁他虚弱吃掉他吗！？


    那海怪没有理他。


    只见那海怪自动把背靠在了野人们的矛上。


    海怪那两条臂力惊人的胳膊把他的蜷曲的身体慢慢拉直，露出他的腹部在野人们面前转了一圈。


    野人们那和猫一样弓起的背慢慢松了下来，矛头指了指前方。


    海怪抱着他，低着头，顺从地走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请交给我吧。队长，我可是很有经验哒！”


    海怪笑了。


    阳光穿过密不透风的树叶，穿过那浓密的红发，把海怪脸上的雀斑照成了浅棕色，像是太阳上的耀斑。


    这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大脑里策划出的几十种反杀计划瞬间短路，看着海怪，他长大了嘴。


    呜——这海怪真像一个小太阳。


    天才捕手偌大的脑子里，只回荡着这一个小小的想法。


    手从装着枪的口袋上滑落，砸到了海怪的腰带扣上。


    疼得回过了神，李鹤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在盯着海怪看。


    轻哼一声，他扭过了头，强迫自己看向后面举着长矛的野人。


    “哼，好。”


    躺在温暖的怀抱里，他的身体随着海怪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人类在生命的最初几个月里，躺在摇篮里也是这种感觉吗?


    看着从叶缝里斜设下来的太阳光，听着海怪踩落叶的咯吱声，他的上下眼皮慢慢合上了。


    一定是这种感觉。


    头好晕，他感觉要吐了。


    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海怪的眉毛、眼角、嘴角一起向下耷拉着，疯狂摇着他，好像急着通知他谁死了一样。


    “呜——队长，接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队长……”


    面前，密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长满草的绿地。


    绿地上，分布着一顶顶用兽皮制成的帐篷，数不清的野人在期间穿梭着。


    看着这不属于他画的一部分，李鹤有了一种现实和梦境割裂的感觉。


    这个四季失调的小岛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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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存在吗？


    “咳，队长？”


    “继续跟着他们走。”


    “啊？真的吗，再走就——”


    “咩——”


    前方的巨型笼子里，几只小羊摇着尾巴咩咩叫着围了过来，屁股后面落下一串“巧克力豆”。


    看着那“巧克力豆”，李鹤皱了皱眉头，斩钉截铁道:“走。”


    他怕晚说一秒自己就会反悔。


    那海怪抱着他跨入了新笼子。


    刚一进去，一个野人就拿着长矛戳了戳他，用长矛点了点地。


    那海怪被野人用长矛指着跨入了笼子，抱着他左顾右盼，费劲找了一个没有羊屎的地面把他平放了下来。


    捂着现在并不怎么疼的肚子，李鹤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野人拿出一条粗铁链看了他一眼，转身将海怪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还扣上了一把锁。


    见野人走后，那海怪嘟起嘴瞪着他，“他为什么不绑你——”


    又一个野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海怪立刻噤了声。


    那野人用长矛把托盘上的碗推到了海怪面前后，大摇大摆地朝他走来，把托盘放到了他旁边。


    野人靠过来的一瞬间，李鹤一拳打了过去。


    麻利地扒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裙子，他把野人的小兽裙围在了胯上。


    把破裙子盖在了昏迷全.裸的野人身上，李鹤吹了声口哨，掂着长矛跨出了笼子。


    “队长，你，你没事了？”


    “猎手终是会对弱小的猎物放松警惕。你说——对吧？”


    海怪露出了他喜欢的恐惧表情，他满足地转起了手中的长矛。


    想起刚才笼子被硬生生压坏的恐怖经力，李鹤立刻握好了长矛，停止了恐吓海怪。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钥匙。”


    “真的？”


    无语地看了一眼马上笑起来的海怪，李鹤融入了野人群中。


    切，这么好哄吗？


    放钥匙的地方并不难找，李鹤发现每个野人都会拿着大大小小的工具从一顶棕色的帐篷里进进出出。


    帐篷里整整齐齐地摆着货架。


    货架上放着激光枪、散装罐头、罐装啤酒……


    特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围着的兽皮，李鹤看着货架上的东西挑起了眉毛。


    从野人把他和海怪关在笼子里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割裂感。


    铁制的笼子，毛上标着字母编号的羊羔，货架上的枪……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岛上的原始部落里。


    这个原始部落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画里的小岛上。


    而画里的小岛也不可能出现在真是世界的海上。


    摇了摇头，他拿起货架上显眼的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不管了，先把这个麻烦的海怪救出去再说……


    帐篷与帐篷间，行走的野人明显变少了。


    所有野人都端着碗聚集到了一处，李鹤也靠了过去，差点把手中的钥匙扔飞。


    空地上架起了一口大锅。


    那傻不拉几的海怪惬意地靠在锅沿上，吃着锅里的土豆。


    他好想捂着脸逃走。


    但谁让锅里的那玩意儿是他的伴侣，是他的任务呢？


    身边，一个野人端着盛满绿叶蔬菜的盘子，似是要去给锅里的汤加料。


    扔掉长矛，李鹤接过那野人手里的餐盘，大步朝海怪走去。


    那海怪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往一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一个泡澡的“位置”。


    “队长，那些人真的挺好的。他们不绑我了，还让我泡热水澡，还给我吃的。”


    接过那海怪递过来的土豆，李鹤半天没想好怎么回话。


    “出来，要走了。”


    “队长，怎么逃？”


    “西边有个很矮的悬崖，下面是水流很缓慢的小湖，摔下去不会有事的。我放一枪，先吓住他们。咱们趁机跑掉，从那跳下去就应该就能甩掉他们了。”


    “队长，你怎么知道有悬崖？”


    “别问。”


    “你们不待在锅里，还想去哪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了他和海怪的谈话。


    看着吓得突然噎住海怪，李鹤抓紧微微烫手的锅沿，慢慢回过了头。


    鱼鳍野人和蔼可亲地歪头笑着。


    “哼，原来你听得懂人话啊。”


    矛尖戳到了他的背上。


    “听得懂不一定要立刻说呀。”


    把海怪递过来的土豆塞进嘴里，李鹤举起手跳进了海怪为自己预留的“位置”里。


    “上路”可以，可他不想饿着肚子“上路”。